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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八戒影院人气:951更新:2022-08-12 21:36:12

「嘶,姐姐腰好细。」郁辞一手环过我的腰,薄唇靠着我的耳骨轻声呢喃。

我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悸动,用力掰开他,「你这个样子给别人拍到,我怎么救你?」

「姐姐还是想想怎么救自己吧。」他目光冷淡,表情嫌恶,和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半分相似。

01.

半夜一接到电话,我就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开车去警局捞人,顺便打电话让助理将新闻买断。

和刘局打完招呼,我被领到了郁辞面前。他一头蓝发,挂着长长的耳坠,皮肤白到剔透,极其漂亮,却不见从前半分影子。

看到我来了,他长腿一伸,整个人懒洋洋地朝后靠,「真是麻烦姐姐了。」

瞥见他唇角的血迹,我上前半步,「没受伤吧?」

「姐姐可真是是非不分呢,我可是施害者呀,姐姐不去管管那个人有没有被我打死吗?」郁辞狭长的眼皮微微撩起来,眼睛里净是戏谑。

「走吧。」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有句话我没说,他就算把人打死,我也要拼了命地保护他。

在五年前被他分手以后,在继承了属于他的一切以后,我对他的一点点感情都显得讽刺不已。

郁辞大步过来,一手捞过我,一手按在门上,将门关好,恶毒而又引诱,「姐姐对我那么好,我奖励姐姐什么呢?陪姐姐过一夜好不好?我看圈里人都这样。」说着他修长冰凉的手就探进我衣服下摆,薄唇也在我颈侧流连。

我按住他的手,哑着声回应他,「你不用。」

「可是我想。」

「这是警局。」

「那又怎么样?」他的声音充斥着傲慢、恶毒和不屑。

模糊了我记忆里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模样。

我颤抖着咬着唇,既不想出声,更不想忍不住委屈。

「庄玥,别搞得跟我强奸你似的,给点反应,嗯?」他抬起头来,冰凉的指腹在我眼角用力地摩擦,随后像失了趣味似的,一把拉开我朝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收拾好衣服和心情,也跟着出去。到了门口,郁辞已经不见踪影。

「庄总,少爷的新闻被许总买走了。」助理陈华打电话给我,声音有些颤。

今天郁辞在《灰》开机时,戴李天静的帽子上了热搜,我就知道是惹许以泽不开心了。

「我知道了,我自己处理。」

挂了陈华的电话我就给许以泽拨了过去,在要挂断的前一秒,那边接起,「庄总有什么事?」

「郁辞打人的新闻撤下,条件你开。」我太累了,没力气和他绕弯子。

「新闻送给庄总都行,不过庄总还是得好好管住自己的男人。」许以泽声音很冷,最后两个字却带出嘲讽。

「是弟弟。」

那边轻笑一声,挂了电话,我知道他只是想敲打敲打,总归不想和我闹得太难看,毕竟动我什么都可以,动郁辞我会疯的。

看着时候不早了,我直接去了公司,到了中午才停下来,头已经疼到不行,很想倚下来睡一觉,可我从来不在不该休息的时候休息,因为噩梦会让我窒息。

五年前那天,雨像连天的幕,将浓稠的黑夜与阴森的墓地相连接。郁辞一身黑衣,脸色惨白地站在雨中,站在墓前,我撑着黑色的伞站在他身前,将伞面倾斜,没有发出一个声音。

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也没有联系上他,接到他好兄弟的一个电话,我连夜来了墓地。看他这样,我「节哀」说不出口,「我会陪你的」也说不出口。

「分手吧。」郁辞声音沙哑得不像他,以至于我有片刻怔愣,无神地盯着他的侧脸。

却发现他玉似的脸并不仅仅是哀伤到极致的面无表情,瞳孔深处藏了绝望、痛苦、暗恨和崩溃。

我看着他绝不回头的模样,甚至不敢挣扎,轻轻地说了声「好」。这个字散尽雨里,郁辞听了冷漠的表情破裂了一瞬间,浓重的压抑泛上来,痛苦和不悦纠缠,似乎并不是想要我答应,只是单纯地想要发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肯定。

我正准备说些什么补救的时候,他却转身走入了雨里,似乎永远与我走开。

那时我没有拦他,没有告诉他我有多喜欢他。或许这是我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那时我也不知道郁辞几近崩溃,而他不幸的源头是我的母亲。

给郁辞打了三个电话,他才接起来,他从来不会接我前两个电话,有正事找他打三个已经成了我们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中午一起吃个饭。」

听见了我的声音,郁辞那边的喧闹立刻停止,全部噤了声,好像郁辞在和什么了不得的人打电话似的。这种气氛,总会让我有种错觉:他爱我,人尽皆知。

他沉默了一秒,声音很轻,颇有些讽刺地问道:「我很闲?」

「想和你谈个事儿。」

「电话里说。」

「不要再和李天静闹绯闻了。」

他漫不经心的轻笑通过电流穿进我的耳骨,在里头震荡,「姐姐吃醋了?姐姐在以什么身份要求我?」语气暗含一些探究。

我捏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不敢承认些什么,只能站在他的角度劝告,「许以泽很难应付,你不要喜欢李天静。」

电话立马被赌气似的挂断,没有回应。

我心里有些空,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一切都要我来承受?我也会觉得不公啊,我那么喜欢郁辞,为什么却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终归还是不太放心,我去了一趟《灰》拍摄现场,迎面撞到脸色很差的许以泽,心一紧,有些害怕郁辞惹到他,急匆匆地往里走,却发现这人嘴角似乎讽刺地勾了起来。

等我进去才知道,许以泽为什么表情那么难看,为什么要对我讽刺地笑。

郁辞在和李天静拍亲密戏,他不想看,我上赶着看,可不是活该被讽刺吗?

看着郁辞翻身将李天静压在身下的时候,我心口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感应,郁辞抬头与我视线相撞,面上怔愣了一下,就好像当初在一起时每每惹我生气的无措表情。被他这样看着,我眼睛一下子就疼了起来,疼得掉出眼泪。

郁辞见我哭了,薄唇微张,脸上神色一转再转,我几乎错愕地以为他在心疼我。

许以泽不能管李天静,因为他爱得更深。

我不能管郁辞,原因亦然。

我背过身去,没有再看。

导演赵今越喊了一声「卡」,我掉过头去就看到郁辞套着短 T 往外走。

我和赵今越打了声招呼就跟进了郁辞的化妆间。

刚进门就被郁辞按在门上,保险落锁,炙热的吻落在我的肩头,他声音有些颤抖,「姐姐刚刚哭什么?」

我闭上眼睛,忍不住将手插进他头发里,「你知道的,郁辞。」

说着他就拽着我的手覆上了他的身体。

我下意识地想抽回,「是你要跟我分手的。」

而且我也没脸留在国内,没脸看到他,那么喜欢却不能继续拥有他,对我而言根本就是一种折磨。

他死死按住我的手,声音轻慢,好像陷入回忆似的,透着股狠戾和几不可查的委屈,「我说分手,你就真走了,嗯?走了还要回来,是在折腾谁?你的喜欢到底是什么?」

「我就快把你放下了。」他这话说得很轻,像是假话,不知道要骗谁。

我挣扎的动作顿住,我该知道他从前多喜欢我的,可当时他那副样子,我没有说不好的勇气,更何况真相让我也无从面对他。

母亲有错在先,我丢下他逃避在后,所以如今回来,他要我怎么还都可以,只要他还心里有我。

我愣神太久,郁辞的薄唇已经移到我的颈侧,蛊惑似的,「姐姐既然不喜欢我和别人一起,那姐姐满足我好不好?」

刺痛。

他怎么敢?他把我当什么?

想到当初连吻我都舍不得用力的郁辞,我突然不知道,自己爱的是不是只是一段记忆。他到底是在和我别扭,和自己过不去,还是真的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猛地推开他,「你把我当什么?」

郁辞一愣,脸上的傲慢收敛了起来,最终低下头轻声道:「姐姐觉得我把你当什么?」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要和我确定些什么。

我微微抬着下巴,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看着他。我要他说,我要他告诉我,他心里有我,给我一个陪他继续闹下去的支撑。

屋子里一片寂静,好像都在等着什么,他非要我说,可我站在对不起他的位置上,没资格说,也说不出口,我只能等他。

最终还是郁辞抬头勾起唇,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似乎放弃了等待,「当然是法律上的姐姐,小三的女儿,心狠的前女友,郁氏的继承人。」

郁辞一字一句都狠狠戳在我心上,最后胸腔里空空落落,原来疼到极致是什么也没有,我以为我会哭出声来,但骄傲竟然叫我高高扬起手臂,可爱又叫我可怜地放下。

他看我这模样也嘲讽地笑了起来,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推门出去。

如果不是爱他,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是爱让我觉得亏欠,而不是良心。

02.

让我真正心死的还是《灰》杀青的那天晚上。

那段上了热搜的视频,无数人为郁辞心疼的视频,他搂着李天静,哭得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玥玥,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说不是郁辞爱上了李天静,只是电影里的林惊放不下陈玥。

可我看过郁辞喜欢一个人的模样。

我开着手机循环播放郁辞道歉的视频,他跪在地毯上,身旁是倒了满地酒瓶,从前他也这么叫我的。

郁辞从来没有想过,在我和他的纠葛里,我从来不欠他。

母亲出轨他的父亲,我不知道。

他的母亲连夜离开,出车祸而死,我也不知道。

他一身黑衣白着脸色一副不想和我说话,又不想再看到我样子说了「分手」两个字,我卑微到连为什么都不敢问,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好」字。

知道真相之后,我逃去美国五年,一个人度过了最黑暗最绝望的三年,险些死去的时候被周述救下,他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可我还是因为郁辞回来了。

放弃了当导演的梦想,被郁叔叔恳求所以担起郁氏重任,被多少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也只不过是想他在娱乐圈能过得好,只不过是想他要重新回到郁氏的时候,他还能做回那个郁氏最得意的继承人。

我也的确曾可笑地以为,郁辞进入娱乐圈是因为我告诉他,我希望成为一个能导出好故事的导演,心里莫名的期待着、欢喜着。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这些爱也好像只是感动了我自己而已。

五年前分手的那一刻,他早就忘了,也早就不在乎了。

眼泪好像一夜就流干了,天亮的时候,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鬼一样的人,微微扯了扯嘴角,决定旷一天班。

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才发现,从前那五年我都没曾真正睡着过。

第一次,那句「分手」没有入我梦中。

我这一觉睡得很实在,抓着头发醒来后,打开手机发现热搜没了。昨晚太难受了,都忘了帮郁辞处理。助理陈华这么贴心?知道主动撤热搜?

「热搜是你找人撤的?」

「不是的,庄总,昨天我正打算撤的时候,许总已经撤了。」

我听了挑眉,也是,许以泽怎么高兴他的宝贝和别人上热搜。我翻开文件一边看,一边对助理说:「以后郁辞的事情,你看着处理就好,不用再告诉我了。」

过了会儿还不见陈华有动静,抬头就看到他极其惊讶地愣在原地,见我抬头才回神,「是!」

我看着陈华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郁辞,我爱你爱到没人会相信我放下了你。

可是我忘了上次许以泽让我看好郁辞这件事。

所以当《灰》宣发郁辞和李天静再次闹上热搜的时候,郁氏的股票被狙击了。

我在办公室里忙得脚不沾地,两天两夜没合眼正到关键时候,许以泽恰好打了个电话过来,「庄玥,看你那么可怜,不如让我帮帮你。」他声音很冷,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条视频就发了过来。

郁辞白净的脸极红,跪坐在地上,周围站了三个彪形大汉。

「你现在放弃操纵股市去救他,这三个人就会走。」我再次接通电话,听见许以泽一番「大发慈悲」的言论。

「许以泽你他妈在干什么?你自己的女人你看不住、得不到,就会在外面耍狠?你活该!」我捏着手机,压着声音骂他。他大概被刺激到了,手机被扔出去的声音响起,电话挂断,估计手机已经碎了。

和许以泽交了几次手,我知道这人说到做到,看着公司里所有正在努力的人,我垂下眼睫,「停手,一切等我回来。」

三十分钟到豪泰景庭,他分明是要我一路闯红灯过去。

闯进房间的时候,那三个人正准备动手,我支着膝盖喘着气,「滚!」

等房间里一片寂静的时候,我走过去,弯腰拎起郁辞,「你把自己折腾得像个鬼,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我爱你,你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你。」

郁辞眼睛眯了眯,笑得有些勾人、傲慢又带有一丝探究,「姐姐爱我?」

我靠过去吻他,吻出眼泪,「也许吧。」

手下的人整个僵硬起来,一个翻身将我按在地上,明明眉眼净是媚态,却偏偏看出了可怖,「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也许?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却全部写进了眼神里。

「我不要和你纠缠了,你一个人烂掉吧。」我伸手就要推开他,他却发狠地咬了过来。

我没有丝毫挣扎和反应,郁辞最终停了手,眼角有些晶莹,拉着我的手往他那处靠,声音可怜,「姐姐,帮帮我吧,难受。」

他试图绕开这个话题,我也没和他继续,看了他一眼,一个使力推开他爬起来往外走,「自己去医院,或者找人也行。」

「庄玥,你要我找别人?」他声音透着哑和欲,又有一丝不确定的害怕。

我头也没回。

昨晚没来得及紧急处理,股市大跌,很多人在闹,公司里也要紧急召开股东大会,又把我不姓郁搬上来说。

所有人都以为我稀罕郁氏,没人知道我稀罕的是郁辞。

「等我将这件事处理完,会转让股份卸任的,这次是我的失职,各位的损失我一力承担。」我坐在前面看着那群分食利益的老东西,没什么表情地将郁氏放下。

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怎么休息过,人套在衣服里都有些空荡荡的,打开手机,推送的消息又变成了「李天静夜会郁辞」。

手一抖,按灭屏幕,没有点开。

今天把郁氏还给郁辞,不论他要不要,不论许以泽怎么为难他,都不该我管了。

「我们见一面。」不知道怎么,一通电话郁辞就接了。

「怎么,又要让我离人家远点?」郁辞略有些傲慢和骄纵的声音传来。

「不是,你开心就好,有东西要给你。」话音刚落,那边就挂了电话,一副气极的模样。

我去了郁辞说的地方,推开包间门,看到在场还有几个有名的二代,皱眉从包里掏出文件递给他,「股份转让书,明天去郁氏上班,不去也行。」

郁辞没接,站起来,低头俯视我,颇有些压迫力,「你去哪儿?」

「美国。」

「又去美国?美国那么好,啊?」郁辞声音高了两度,挥开文件,抓着我的手腕,看起来像一头凶恶的狼,连眼睛都是红的,晶莹似乎下一秒就要垂落。

「嗯,美国很好,有人等我。」

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握着我手腕的手抖了一下,「谁?」

不必回答,我扒开他的手将文件扔在桌上离开。

鞋跟敲在走廊的地面上,声音很清脆,决定了离开的这一刻,我心里无端轻松。

肩膀被人抓住,郁辞眼睛里染着似乎是难受的情绪,「不要去,再等等我。」

我轻轻拂开他的手,看着他鸦羽似的睫毛,轻声问他理由,「为什么?」等什么,等他和我和睦相处做一对人人艳羡的姐弟?

没有回答。是谁在和谁作对呢?

03.

我拎着行李箱刚到机场的时候,手机响了,心里莫名地一颤,压下情绪拿出手机,看见陈华两个字的时候,又有些怔忡,「怎么了?」我知道,我期待的那两个字不是陈华。

「庄总,少……郁总他没来啊,又联系不上。」陈华的声音有些急,还真是操碎了心。

「他不来,你找我有什么用?我要过安检了,发个地址给你,你去找找看吧。」我说话声音不大,莫名觉得累,没什么力气,心里藏着的那点东西尽数暗灭,被盖在灰烬里。

挂了电话,输入地址的时候,我手指顿了一下。

当初郁辞不是这样的,他被按照郁氏继承人的标准培养长大,凡事追求完美,为人温和有礼,又颇有距离,偶尔透出些少年心性更显得鲜活。

我无声地笑了一下,点出发送键。

飞机穿透云层,穿过黑夜,落在了美国。

出了机场就看到周述白 T 黑裤,黑色短发微微垂在银边镜框上,看起来干净又少年,像那时的郁辞,但偏偏这人比我还要大上两岁。

我走过去点了一下他瘦削的肩膀,他才从手机里抬头,镜片后那双冰凉的眼睛染了一些温度,微微弯起的还有嘴角,「走吧。」说着他靠过来接走了我手中的行李箱,没有多余的话。

和周述在一起总这么舒服,他话很少,性子冷淡,不生气也没情绪,瞧着不好接近,其实处熟了属实让人依赖。

那时我来了美国三年,日子刚步入正轨,不过还没到普通人水准,背着包上街的时候却遭遇了美国时有发生的暴乱。子弹穿过我的肩骨时,我整个人朝后倒去,剧痛中,我仿佛看见郁辞穿着白 T 黑裤出现在我面前。

等我死里逃生,才知道穿着白 T 黑裤救下我的人,是一个清冷俊秀的陌生人——周述。

他手里拿着我的笔记本,镜片下的眼睛弯了起来,看着亲近了些,「庄小姐,我叫周述,很抱歉由于要确认个人信息翻了你的包。」

周述!

我知道他,美籍华人导演,他手下就没有不拿奖的电影。

「我无意间看见了庄小姐的笔记,觉得庄小姐很适合加入我的团队,不知道庄小姐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周述放下笔记本,静静地看着我。

那天,他不止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梦。

我租在了周述同一栋楼,他回去做饭,我回去收拾,难得安心。

坐在饭桌前,鱼肉入口了,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我太幸福了,你做饭是真好吃。」

周述听了勾了勾唇,「也不是不能天天给你做。」

我盯着他看,等着他提要求。

「过几天进组,给我当副导演搭把手。」看见他长睫垂落,又轻又凉的声音钻进耳朵,我突然意识到,利益交换在我和他之间是行不通的。

他要给我机会继续梦想,他也要给我体面。

我捏着筷子的手一抖,鼻子也有点酸,上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还是郁辞,以至于我拼命要把他抓住,不顾疼痛。

「不要用这么煽情的样子看着我,等会儿洗碗。」周述吃完了,撂下筷子,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长腿一迈进了书房。

等后来我被周述推着坐在片场那张小凳子上,看着小屏幕里演员们的生动表现时,我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

这一部电影拍了足足一年有余,真实接触剧组的时候,成长是飞快的。周述是个好老师,他只会让我想,让我做,让我看,从来不会告诉我该如何。

导演是艺术,充分的自由是尊重。

电影杀青上映之后,果不其然反响极好,辗转戛纳、威尼斯、柏林,洛迦诺等,有拿奖的、有提名的,满载而归。

从蒙特利尔回来之后,这部电影的后续也算落下帷幕。和剧组的人聚完餐庆祝完,我跟着周述无聊地并肩在无人的街道上晃,他的声音却像从街口飘来,「回国吧。」

我脚步顿住侧头看他,「为什么?」心莫名地沉了下来,待在美国这两年,我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周述摘了银边眼镜,将那双招人的眼睛露出来,背着路灯的光,低头看我,「假话是要为中国电影事业添砖加瓦,真话是你以为三年前我为什么放你走?」

我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周述却好心情地翘起嘴角,「有的人种在心里,看不见就拔不干净,我不喜欢和别人挤一个屋子。」

「你还真自信,我又不喜欢你。」我忍不住吐槽。

这是周述第一次说喜欢我,第一次捅破我们之间的窗户纸,我本以为会很尴尬,没想到被他这样说出来,却莫名轻松。

他没有反驳我,不喜欢他。

我没有反驳他,拔不干净。

我和周述坐上飞机,离开了美国,这次我不是一个人回来,也不是一腔孤勇地赤忱地爱着一个人回来,而是惬意地悠闲地回来。

只是我没想到,出了机场竟然看见了郁辞。

两年过去,他再也不是长长的耳坠、挑染的头发的打扮。他回到了从前,却又多了一丝成熟和冰冷。

黑色的短发、黑色的西服、黑色的皮鞋、黑色的伞,眼睫垂下来,颇有些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跟我匆匆对视一眼,眸色出现了些许波澜,似乎没想到我会回来,目光随后又飘到我身侧的周述身上,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好像不认识似的。

我却站在原地没能回神,原来我走了他才能过得更好,他才能回到原位。

我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忍不住收紧,指甲掐进肉里,冰凉的触感传来,我回神掉头,周述修长的手正不轻不重地握住我的手背。

「不疼?」他声音听起来如冰原的湖面,平静悠远,一点一点抚平我那可以说是暴起的情绪。

我松了手,摊开掌心低头看了一眼深深的掐痕,「疼。」

没想到的是,头上是烈日炎炎,掌心是一个人的薄唇。

周述弯下腰,单手握住我的指尖,克制又礼貌地留下一个亲吻,「庄玥,成年人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说完他就笑了一下,拉起我的行李箱朝前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是酸的。

收拾完行李和周述出去吃了个晚饭,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郁辞靠在我家门边,神情是放弃挣扎的思念,是认命的臣服,是知道纠葛抵挡不住爱意的无奈,开口说的话却有些讽刺,「姐姐,你怎么舍得回来呀?」

「这两年我都不敢看你的消息,想着,你走了就走了,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也挺好的,所以为什么要回来呢?」他这句话听着像埋怨,不知为何我却听出了庆幸,庆幸我回来。

我动作停了一瞬,反应过来开了门,没看他,「进来吗?」

郁辞没说话,默默地跟着我进了屋子。

我倒了两杯水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回来干什么?」郁辞也开口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几乎是同时和我问出声。

我顿了一下,如实告诉他,「周述想回来,我就回来了。」

「哐当」一声,玻璃杯摔在了地上,杯子碎了一地,水甚至都溅到了我的腿上,郁辞脸色是白的,「你还不如不回来呢。」他声音竟然有点软,还有点可怜,似乎在委屈什么。

莫名的,心里有一阵涩,像嚼碎了茶叶咽进去似的,我垂下眼睛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久久没有说出一个字来,我和郁辞就像这一地玻璃,回不去,努力也只会伤手。

大概是我沉默太久,郁辞什么也没等到,从沙发里站起来,瞥了我一眼,便离开了,走得那样静,要不是满地碎片我会以为他没来过。

04.

回来后,我忙着筹备拍《沉默》。

这几天联系制作人,找班底费了些功夫,毕竟刚刚回国,而这次我也没用周述的资源,想自己完整地拍出一个电影,过程总归艰难了些。

刚刚和摄像师交接完,就接到了郁辞的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竟然觉得「郁辞」两个字有些陌生,他的确好久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在铃声快要停止的时候,我接了起来,「怎么了?」

「姐姐,来接我好不好?我胃疼。」郁辞的声音难得有些奶,不负往日清冷,大概是酒醉,隔着电话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的酒气。

想到他有胃病我心里一紧,人都站了起来,又重新坐了下去,哑声开口拒绝,「郁辞,这种事不要麻烦我,你去找别人。」

那边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沉默着。我正准备挂了电话,郁辞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没了刚刚那股子撒娇的意味,好像在尽力压制着什么,甚至是沙哑得难听得不像他的,「姐姐不管我了?」

听到这句话我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却好像憋着一口气,十分难受,「我凭什么管你,你是谁?我法律上的弟弟,继父的儿子,心狠的前男友,还是郁氏的继承人?」我没有忘了他当初的讽刺,今时今日,还了过去,心里莫名舒畅,不愿再听他的声音,我挂断了电话。

华斯顿影视的董子瑞四十岁生日,办了个酒会,而这次《沉默》的拍摄也有他的赞助,邀请我过去的时候,我倒也没多考虑就答应了。

直到周述打电话给我,「明晚华斯顿的酒会,和我一起去吧?」

我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去参加酒会好歹得有个男伴,这些日子真是忙昏头了,笑着同意,「好啊,你明天穿什么礼服?」

「不用你操心,我给你送过去。」周述轻笑一声回应我。

这边刚挂了和周述的电话,郁辞就打了过来,我寻思着那天跟他说得也够清楚了,便挂了电话,谁晓得他不依不饶,到了第三个的时候,我突然响起当初打电话给郁辞的规矩,忍不住一笑,接了起来,「什么事?」

「姐姐,今晚华斯顿的酒会你做我女伴好不好?」郁辞大概没想到我会接起来,声音还有些意外惊喜的感觉,稍稍高了一些。

「我答应周述了,你找别人吧。」

「又让我找别人,庄玥你这句话说了多少次了?就这么希望我找别人,好不打扰你和周述?」郁辞的声音带了些火气和狠,细细听起来其实还有一些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我说对似的。

既然他这么想,我怎么能不让他如愿呢?「对。」这个字刚吐出口,我就挂了电话不再管他。

下午周述带着礼盒敲响了我的家门,我把他扔在客厅就钻进卧室捯饬起来,等到天色将晚才拢着头发出来。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渐渐变深,长长的眼睛微微弯起,「很漂亮,走吧,庄女士。」说着他就弯起了臂弯,等着我搭上去。

我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他的夸奖,走上前去虚扶他的手臂。

车停在门口,周述下车极其绅士地挡住了车顶,弯腰伸手,我搭了上去与他一道进去。

许多目光聚焦过来,包括郁辞。

同他对视,看见他长眉轻折,分明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而他身侧站着的竟然是李天静。

想到那晚我循环播放的视频,莫名的,心沉了下来。

郁辞还真是好本事,许以泽的女人也敢动,那人可是一个披着西装的疯狗。

我收回视线不想再看,既然已经不再管理郁氏,那些纠葛也合该与我无关。

杯盏交错,我同周述耳语一番,去了卫生间,刚从里面出来,就被一只手捞进了拐角,刚想叫便看清手主人的脸,笼在角落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斯文俊秀、清贵冷淡,偏偏又夹杂着两分慵懒和勾人。

「什么事?」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郁辞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面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先是错愣,再是不满,最后的最后凝结成了试探,「姐姐看到我和李天静在一起,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看他这样,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顺便留下一句,「你小心许以泽。」

谁晓得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我转头看他,却撞进一汪寒潭,「你不……喜欢我了?」郁辞像是不可置信似的,话说的都断了句。

我默默地低头掰开他的手指,「何止不喜欢,我还不想看到你,以后还是互不打扰为好,留些体面吧,弟弟。」

郁辞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手指复又捏紧,却好像脱了力似的,扣不起来,我正好甩开他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他不大不小的声音荡在后面,是哀伤的,是不甘的,「玥玥,不要。」像极了那段视频里的口气,竟然让我生出错觉,当初他那段让我绝望的视频,其实是在跟我道歉,道歉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和自己作对,所以对我不好。

不要?

不要什么?

我低头忍不住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朝周述打了个手势准备离开,毕竟时间不早了,也可以走了。

挽着周述的手臂走到门口的时候,和李天静撞了个对面,她极其友好地朝我笑了笑,我有些愣住,缓过神回她的时候,她倒是开了口,「我可以跟庄小姐单独聊聊吗?」

我盯着她漂亮的眼睛点了点头,周述弯下腰靠我近了些,「我去车里等你。」说完就朝那边走去。

等人走远了,李天静才开口,「郁辞来找阿泽的,要我陪他来参加酒会。」

我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我对许以泽还算了解吧,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答应让他家宝贝和别人出去参加酒会啊。

李天静大约看出来我在想什么,轻轻笑了起来,又温柔又娴静,很漂亮,「郁辞求我陪他来的,他说要追姐姐,先看看姐姐能不能吃醋,然后再让我和姐姐解释解释。」

她说起姐姐的时候有些戏谑。

「不用解释,我和郁辞没什么的,多谢了,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和李小姐合作。」我朝李天静颔首,并不在意她要解释什么。

可大约李天静是那种答应了别人就要做到的性格吧,她一反常态地拉住我的手腕,「当年拍《灰》的时候,郁辞都是叫我静姐的,拍个亲密戏都要和我道歉,礼貌得不行,一点逾矩都没有。」

那个时候,分明是郁辞最暴躁阴郁的时候。我脚步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李天静修长秀美的手。

「杀青的时候他第一次同我亲近,靠着我哭,我当时还以为他入戏,后来才知道,他要道歉的人是你。」

他和我道什么歉?这几个字卡在喉咙口,我没能问出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天静却好像知道我在疑惑什么,「大概是那个时候,他在和自己过不去,和谁都过不去,对你不够好,他难过又没有办法吧。」她的声音那么温柔,细细地说出来,慢慢地磨进人心坎里,叫我眼眶酸得要命。

可我偏偏忍住了。

「谢谢你,但是都过去了,我对他,没有感情了。」我抬起手腕,朝李天静笑了笑,正好看见僵在李天静身后的郁辞,整个人看上去极度低沉,眼尾通红,看起来狠戾阴郁不谈,竟然还有些委屈可怜。

他听进去了多少?

应该都听进去了吧。

我收回了目光,转身朝周述的车边走。

05.

《沉默》海选的时候,邱氏那个老头子非要塞一个花瓶进来。我也不算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本来也是答应让她试试看,谁晓得这花瓶比摆设还要摆设,我看着她瞪出大片眼白的眼珠子,抬手制止了花瓶的表演。

「下一个。」我声音很冷淡,没什么情绪,花瓶也没什么情绪,很自在地走了。

看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皱眉,不会以为自己这样我也要吧?

不愿再在她身上花时间,海选又继续开始。

忙到下晚才结束,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郁辞穿着黑色套头卫衣、黑色裤子、白色球鞋,手边放着我特别爱吃但是懒得排队的 K&G 家的蛋糕,瞧着又少年又温顺。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这个点买蛋糕来,得中午就排队了吧?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装作没看见他,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

「姐姐,给你买了蛋糕。」郁辞站起来,站在我身后,声音不大,有些软。

我从没忍心让他在我面前这样,但毕竟没想过和好,忍不住掐了掐手心,冷声拒绝,「不用了,谢谢。」

「你不是很喜欢吗?」

「以前喜欢的,现在却觉得腻。」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郁辞已经走到我面前将蛋糕塞进我手里。

话落,我们二人都顿住,同时盯着那块包装精美的蛋糕。

「你不喜欢了,就扔掉吧。」郁辞松开了手,声音很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二话不说,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微红的眼,心里泛起涟漪,莫名的畅快又莫名的心酸,不愿再想,掉头离去。

好些天都没见到郁辞,大概那天做的事情太让他伤心挫败,他倒也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莫名的烦躁,几回都静不下心,忍不住摇了摇头,手机铃声正好响了起来,「今天庆祝你开机,我给你做了午饭,等会儿给你送过去,别吃剧组的。」

听见周述清清淡淡的声音,我心里那股子似乎是夏日的燥都淡了下去。

中午大家都围过去吃饭,招呼我也去,「不了,不了,朋友来送饭。」得到剧组的调笑,这声音还没消下去一会儿,郁辞就拎着饭菜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片场的目光聚集过来,极其好奇。

毕竟我是郁辞的继姐,从前郁氏掌权人的事情也不是个秘密。

他走到我面前,将盒子放在桌上,「给你买的饭菜。」

我看了一眼包装精美的盒饭,没有抬头,「不用。周述给我做了,过会儿就送过来。」话刚说完,周述就来了,也拎着饭菜。

整个场地都是寂静的,大概大家都在替我尴尬,可作为当事人的我,看见周述来的时候,心里还莫名松了一口气。

周述将饭菜一一铺开,一个眼神都没给站在一旁的郁辞,很符合他冷淡的气质。但如今旁边那个人比他还冷,冷得我都忽视不了。

「你走吧。」我接过筷子,看了一眼脸色极差的郁辞。

这三个字好像戳中了他似的,他困在眼眸深处的情绪尽数流露出来,嫉妒不甘和难受混在一起,浓稠一片。

「姐姐……」

「你做得好好吃。」

他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和我被美食捕获的感叹同时响起,我再把眼神瞟过去时发现他是满脸刺痛,长睫垂落,瘦削的肩膀轻轻地颤了颤,最后终于没忍住戾气爬上脸庞。

我太了解郁辞了,下一秒他就得在这儿发疯了,「郁辞,你最好别逼我和你撕破脸。」

郁辞的薄唇勾了起来,是讽刺,讽刺他自己,「我到底要做什么,你才能看看我?才能不要让我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

我指了指桌上郁辞放着的饭盒,「带走吧。」

少年的、凶戾的、不甘的笑传进耳骨,桌上的饭盒被暴力地扔进了垃圾桶里,他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朝光亮处走去,却仿佛走进黑暗。

我盯着他背影出神的时候,周述将我拉回来,「明天再给你送就是了。」

听到这话我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倒不用,你还是做你自己的事吧,我可受不起。」

周述听了笑出声,清朗中带着些许调侃,「吃都吃了,还说受不起。」

本来我以为凭郁辞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再来了,但是他却要一次次刷新我对他的认知,这人再次提着饭菜来的时候,分明是家用的饭盒包装的。

他伸出皙白修长的手将饭盒递到我面前,那上头细密的切痕和烫出的水泡明晃晃地闯进了我的眼睛里。

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抓住,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郁辞也知道装可怜了,特地把伤给我看,倒是长进了。

「姐姐尝尝吧,我会做得越来越好的。」郁辞的声音有些低,又有些轻忽,是楚楚可怜的。

「吃过了,你自己不吃就丢掉吧。」我没伸手接,转身往剧组发餐的地方走,拒绝得这么明显,他应该懂了吧。

只是我步子迈得并不够实在。

郁辞还是隔三岔五地来,来得早了带了饭就被他自己丢掉,来得迟了就倚在角落里也不出声。只有撞上周述来的时候,他的身子会站得笔直,似乎在努力地隐忍着什么。

辛苦了三个月,电影总算杀青,我笑着看着片场里的欢腾,都没有注意到周述站在了我身后,「拍得很好。」

「多谢周导夸奖呀,要不要一起去杀青宴?你也算我们半个沉默剧组的人了。」

「家属?」周述尾音微微扬起,有些勾人。

我听得耳骨一麻,缓过神来掉头看他,正声拒绝,「你对我很重要,但是如果不能做朋友,我也可以接受。」

「嗯。」周述撇开眼睛,应了一声,我想他大概是听明白了,跟着剧组往外走。

席间被灌了很多酒,而周述酒精过敏滴酒未沾,正好送我回去,我闭着眼睛缩在车座里,迷迷糊糊地听见周述问了一句话:「有些人是不是忘不掉?」

他声音太轻了,轻到我以为是错觉,我也把它当成错觉,一动不动,并没有说话。

忘不掉?

凭什么?

被周述从车里扶出来的时候,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庄玥。」郁辞的声音回荡在浓厚的夜色里,布满了无力。

我想到那句忘不掉,借着周述的力道继续往楼道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手腕被郁辞捏住,「别让他送你,求你。」他声音很哑,满身烟草味,我下意识瞥了一眼他的车,一地烟头,郁辞也会抽烟了?

「关你什么事?」我甩了甩手,没甩掉。

周述看到我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郁辞的肩膀,「放开她吧。」声音可以说是温柔,但偏偏这种态度,任谁听去都会恼火。

郁辞尤甚。

他漂亮而狭长的眼睛瞬间变得狠戾,这么多年的教养叫他克制住腾腾的怒与妒,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极其委屈、可怜甚至是绝望、卑微地求我,「不要让他上去好不好?姐姐,你心疼心疼我,我受不了。」

说着他手上力道轻了些,好像在给我选择的机会,可手指还圈着,分明要我答应,还是在笃定我会答应?

我勉强站直,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晰:「我最不会可怜的就是你,你就是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多停一秒的。」

字字如利刃,大约扎进了郁辞的心里,他脸上的血色一寸寸消失,最后和月色相融,美而绝。

绝,死亡。

他没了生息,我克制住莫名的颤抖,心里的颤抖,转身上楼。周述无声地跟着,进了楼道里,他才开口,「玥玥狠起来,也够狠呢。」

是吗?

06.

电影杀青制作完成,就要开始宣发,只是我没想到《沉默》还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在第一场发布会前夜,口碑就急转直下。

「庄玥,你今天先待在家里别出门,我等会儿去找你。」

「还要开发布会呢,你在说什么?」我夹着电话边梳头边回应周述。

「你看看微博热搜。」

听了这话我心一沉,知道没好事发生,点开扬声器打开微博,私信满了,看周述这样子就知道这些私信不是什么好话,自然不想点开。

一看热搜:

【《沉默》导演母亲插足,致原配死亡】【爆】

【《沉默》导演与郁氏总裁情人变姐弟】【爆】

一个人坐拥两个「爆」,这是什么待遇啊。《沉默》还没宣发就火了,很尴尬的是黑火的,已经有很多人在疯狂抵制了。

母亲和郁叔叔在一起三年多了,当年郁辞母亲意外身死都没捅出去的消息,今天竟然借着《沉默》捅了出去,我一时间心莫名地沉了下来。

「好,我去现场等你。」

但我的心一路下沉,没有尽头。

《沉默》不仅仅是我的心血,也是剧组这么多人的努力,现在几乎整个剧组都因为我被黑,这种将我覆灭的压力,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只差一点点我就支撑不下去了。

能够让我站起来的,大概还是内心深处的责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为《沉默》和它的所有参与者负责。

更何况,这件事来势汹汹,分明是有人针对我。

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没有人能搞了我庄玥,还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安然抽身。

取了车就往发布会现场开,停在阴冷的地下车库的时候,莫名的不安笼上心头,拉开车门,我特地没有松手,整颗心都提着,刚探出头,就见一个男人挥着刀朝我砍过来,嘴里还谩骂着,「贱人,去死!」

他低哑疯狂的声音在阴冷的停车场里回荡着,叫人胆寒。

疯子!

我猛地缩回去死命地拉住把手意图将门带起来,脚狠狠抵住,却被他用刀卡住车门。我整个人后仰,决不能让他进来,否则可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也不知是用尽了力气还是怕的,我浑身冒出冷汗,手也开始脱力,这个疯子还在外面暴戾地怒骂着拉车门。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滑开手的时候,男人突然被一脚踹倒在地,一个脱力,我猛地栽进车座里。

「没事吧?」郁辞眼睛里的狠戾还没有消去,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声音温柔到有些颤抖,他唇是惨白的,显然是怕极了。

我摇摇头爬起来还没说话,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在发软,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那个男人举刀挥过来,心脏骤停,大喊:「郁辞!」

郁辞反应过来回头挡,刀狠狠劈在他的手臂上,我清楚地听见了利器切入骨血的声音,瞬间鲜血四溅。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目标根本不在郁辞,一击即中又向我砍过来,避无可避,郁辞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再次伸出手臂作挡,狠狠地被砍落在相同的地方,我看得浑身发麻,坐都坐不稳,眼睛酸得视线都模糊了,滚烫的鲜血甚至溅在了我的脸上。

郁辞反应过来之后夺过刀也砍在这个人手臂上,随后扔了刀,一脚又一脚狠狠地踹他,脸色很差又很苍白。

我连忙从车子里出来搂住郁辞的腰,「别打了,没事的,没事的。」再打就死了,这几个字我没说出口,郁辞打架有多狠,我还是体会过的。

慢慢的,郁辞平复了气息,我看着手臂上他深可见骨的刀伤,又一阵令人难挨的麻从尾椎骨开始泛上头皮,「我带你去医院吧。」我声音很轻,像是怕声音大了让他更疼。

「不行,我们先去发布会好不好?我没事的,如果今天不立刻处理,任其发酵,对你影响太大了。」郁辞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轻,有些悲伤,有些不敢。

「没关系的。」

「我有关系。」郁辞盯着我,「我舍不得。」他眼睛里是悔和后怕。

心募地紧缩,我劝不住他,低下头来,脱下外套,死死扎住他的伤口,「你怎么在这儿?」

「在等你。」郁辞的目光落在我头顶,很热。

他笃定我会来。

往发布会现场走,我打了电话报警,又打了 120,等着赶快结束发布会,带着郁辞去医院,也防备着郁辞出事。

闪光灯疯狂地怼在我脸上拍,各种各样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往我耳朵里钻,郁辞站在我身后,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将闪光灯与我隔开,目光颇有些森冷地扫向媒体。

台上《沉默》剧组的人都来了,周述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我和满身是血的郁辞。

我朝众人笑了笑,走了过去。

「庄玥小姐,你母亲是否插足了郁氏前任总裁郁则衍的婚姻,致使其妻子郎瑜死亡?」

「是。」郎瑜的死,虽是意外,却与我母亲脱不了干系,我手忍不住捏紧,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是,我的母亲只是死于意外而已。父母也早就离婚了,请勿做不必要的谣传攻击他人。」郁辞一身血站在一侧,声音有些哑,说出的话听着公道又礼貌,目光坚毅,似乎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确定自己要选择什么,便坚定地走向什么。

他早就被众人紧紧盯住,准备问完最重要的问题之后就围攻,以至于这话一出,所有的摄像头都转向他。

我惊愕地抬头看向郁辞,明明不是这样的。

「郁总和庄导曾经是情人,如今是为了庄导而歪曲事实吗?」

郁辞捂着手臂,「你也说是曾经。」说完凉凉的眼风扫过去,「况且事实真是如此的话,我还会为庄导说话吗?」

受害人的证词,让人哑口无言,我没想到郁辞会用这样的方式帮我。

「庄导,难道真的是郁总所说的这样吗?」

他们大概看出我良心难安,又将矛头指向我。

我手紧紧捏住桌布,说不出是为自己脱罪争辩,也说不出不是将郁辞置于不孝之地。

满室窃窃私语间,郁辞伸手拆了他手臂上我绑着的衣服,微微举起手臂,另一只手狠狠地按了上去,他瞬间脸色惨白,薄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一句,「姐姐,快些带我去医院吧。」

我看着他这番行为,心都是抖的,垂下长睫,「是。」

闹剧以这种方式落幕,我朝郁辞走过去的时候,周述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受伤吧?」我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那边摇摇欲坠,脸色惨白,明明已经很惨,还要故作可怜的郁辞。

把人送到了医院,跑上跑下缴了费,又等郁辞手术做完,最后买了粥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郁辞带着温和而有礼的笑意同红脸的护士说话。

「那位小姐应该是去买东西了。」

「谢谢。」

郁辞似乎对我相关以外的任何人都这么温和有礼、周道尊重。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变过。

拍《灰》的时候,对李天静如此,在医院对陌生的护士亦如此。

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今天谢谢你。」我走进去,将水杯和粥一起递给他。

郁辞没接,长眉轻折,「姐姐只有这些要和我说吗?」

他做到这一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医生说的「病人右手灵敏度、力度终生受损」,张了张口,最后变为三个字,「对不起。」

病房里静得只剩我和他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开口,「我不想听这个。」他皮肤本就白,如今失血又做了手术,更是白得瞧起来有些病弱,十分惹人怜爱的模样。

下意识摸了摸中指骨节,沉默了一会,我站了起来,「我给你请了护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别走,就当是可怜我行不行?」郁辞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眼睛里绷着满满的情绪,又写着满满的哀求。

我低头看着他皙白的手,皮肤下隐约的青筋,失神了一瞬便扒开了他的手要走。

到了门口,郁辞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满是裂痕的玻璃,一碰就会碎裂,脆弱到了极点,「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我手抓着门边,用力捏紧又松开,喉咙口卡了很多话,最后变成了一个字,「是。」然后匆匆离开,生怕多留一秒。

警方也查出了那日持刀男子是《沉默》女主演邓柔妤的脑残粉,女神因为我的原因被黑,所以做出了极端行为。邓柔妤知道之后又是向我和郁辞道歉,又是发微博约束粉丝,这件事倒是过去。

《沉默》开始去各个城市进行宣发,而郁氏的股票却发生了波动还上了热搜。

郁辞作为郁氏掌权人那天发布会的发言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公司,晚上我调查却发现有人在恶意针对郁氏,追上源头发现竟然是邱氏。

想到了海选那日的花瓶,邱国云那个老头还真是老得混了头,为了个女人为难我也就罢了,又作到郁氏头上?本来账就还没功夫算,真是瞌睡了给我送枕头。

白天忙着宣发,晚上忙着狙击邱氏股票,整个人连轴转,终于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全部搞定,我一直暗中做郁氏的推手煽风点火,这邱氏就是不等着凉凉,也得伤筋动骨。

刚落地北京,就接到了周述的电话,「来请你吃饭?顺便聊聊《沉默》的宣传。」

「太困了,这些天好累啊,就在我家门口找个店吃一下吧,吃完我得赶快回去睡觉。」

「好。」

和周述吃饭聊电影也算愉快,人精神了些,也没刚下飞机的时候感觉那么困了,唯一不太好的小插曲就是周述被人误泼了一杯咖啡。

这人有点洁癖,长眉蹙起一个峰,与往日的温和冷淡大相径庭,显然是极不高兴了。我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着建议,「你难受得很可以去我家洗一洗,然后烘干一下。」

周述难得有些孩子气地盯着自己衬衫上的咖啡污渍,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嗯。」

往家走的路上他一直不太开心,看他吃瘪,我倒觉得心情更明朗了些。

「你在偷偷开心?」周述略带质疑的声音响起。

我连忙摆手,一边将浴巾递给他,一边说:「怎么可能,我很困哎,还得你收拾好了我才能睡觉,我也很难受啊。」

大约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周述点了点头往浴室走,我换下裙子套上居家服卸妆洗脸的时候,门铃响了。

草草擦了擦脸,去门口,却发现是郁辞,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天之后,特别是在医院那样之后,他还会来。

我打开门,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郁辞看起来很憔悴,长眸下一片青黑,他垂着眼睛解释这些日子没找我的原因,「公司出了点状况,最近一直很忙。」

我明白,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姐姐想在娱乐圈走,有郁氏大概能走得顺利些,所以……」郁辞脸有些红,这句表白我倒是听明白了,心里一时间有些怅然,因为当初所有人嘲讽我贪图郁氏的时候,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一种物是人非的茫然席卷而来,背后响起了脚步声,周述洗完出来了,而郁辞也看见了。

郁辞的脸本还是羞得有些红,此刻一下子煞白,漂亮又可怜的眸子近乎哀求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解释。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莫名的什么也说不出口,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他等了太久了,等到眼睛里的星光一点点湮灭,坠入黑暗,浓稠而死寂,「庄玥,你真他妈比我想的狠多了,你喜欢过我吗?」这是郁辞第一次开口吐脏字,沾了些痞气,竟有些颓废的美感。

我没有回应他的质问,默无声息地关上门,把他隔绝在外面,也听见了那一句轻声的呢喃:「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终于结束了。

我和郁辞结束了。

「不解释吗?」周述擦着头,挑了挑眉,看起来心情颇好。

「没必要吧,你衣服烘干了就回去吧,我好累的,要睡觉了。」

「嗯。」

明明很困,可我躺上床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脑子里全是郁辞被我关在门外,那种被遗弃的绝望。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怎么舍得伤害他的呢?

在家休息了几天,打算出门买些水果,就看见了郁辞的车停在我的楼下,步子一顿,车门就被打开,郁辞可以说很是落拓,站在我面前,眼睛里都是血丝,苍白得好像不能见到阳光,满满的颓废少年感。

看他出现,我心塌陷了一半,以郁辞的骄傲,他已经一次又一次让我意外,今天尤其。

我没想到,他在那样误会了后还会出现。

听他说话,心又塌陷了一半,「姐姐没有和他领证吧?没有的话,我还是想追你,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没办法活着看你和别人在一起,却什么都不做。」他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耳语,却可以听出其中的无助和压抑。

我忽然间明白,我对他,不是不喜欢,又不是放弃,而是喜欢得太深,丢失了自我,想不起来要爱自己,一朝自尊回来,发了疯地拒绝他、推开他,其实维护的是我自己岌岌可危的可怜的自尊心。

但是郁辞这样一次次把他的自尊丢在我脚下,任我研磨的时候,我没办法维护着我可怜的自尊,去放弃这个我从来没有放下的少年。

「嗯,你追吧。」

「……姐姐在说什么?」郁辞眼睛一下子挑起来,里头极其明亮,漂亮又生动,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我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郁辞反应过来紧紧跟着我去了超市,抢着付钱拎东西,送我上楼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那个人呢?」

我手抓着门把,漫不经心地解释,「他被人泼了咖啡,来我家洗衣服的。」说完就不再看郁辞的脸色,把门带上,关上的间隙,我听见了他少年似的轻笑,悦耳动听,劫后余生。

07.

周述约我吃饭,我想着把郁辞的事告诉他,没犹豫地结束了宅女生活收拾出门。一顿饭吃得很开心,和周述在一起的确是合拍又轻松,擦嘴的时候,我趁势开口:「我同意郁辞追求我了。」

周述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发出了一句似曾相识的感叹,「你还不如不回来呢。」

我听了笑出了声,他的态度总是这么叫人如沐春风。

如果不是年轻的时候让郁辞走进心里走得太深,怎么能拒绝得了周述这样的人呢?

「其实发布会那天郁辞满身是血进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周述站起身子,走到我身边,弯下腰,在我脸侧留下一吻,友好、礼貌而又克制,「他现在是不错,那我就走了。」

我抬头看他的时候,却和他身后的郁辞视线相撞。

郁辞脸是白的、唇是白的,那双眼睛显得愈发漆黑,幽怨可怜,然后剩下的都是嫉妒和不甘,似乎在说,你不是答应我追你了吗。

周述自然感受到了我的不寻常,也掉过了头,看见郁辞一行人,大概是来谈合作的,难得周述坏心思地勾了勾唇角,靠在我耳侧,「玥玥,他等会儿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就插队了。」

莫名地紧张。

谁晓得大庭广众之下,郁辞当着整个餐厅的看客的面,和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大步走过来,一步一步地都是踏进我心里,他周身压抑着怒火,刻意忽视周述,只同我装可怜,但眸光里对我身边的人不可忽视的恶毒和嫉恨怎么也藏不住,「姐姐不是答应我追你吗?」

周述第一次不礼貌地插嘴,「那我也得排在你前面啊,五年前我可是救了玥玥一命呢。」

郁辞听到这话,瞳孔紧缩,将目光移到了周述身上,第一次正视他,声音很哑,不敢置信,不敢听,又要问,「你说什么?」

我懂周述今天的行为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告诉郁辞我在美国吃了多少苦。

看着周述平淡地叙述过往的侧脸,看着郁辞惨无人色勉力支撑着听下去的侧脸,我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我知道,这是释怀。

释怀一人跑去美国,在黑人区生活艰难遇到的种种麻烦,释怀遭遇美国暴乱中枪将死的绝望,释怀那次被周述救下而一直负重的感恩。

更释怀我和郁辞过去种种,数不清的亏欠。

郁辞瘦削的肩膀微微垂下,好像失去了力气又失去了希望。

周述声音清清淡淡,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所以,我该排在你前面吧?」

我站起身子拉了拉周述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走吧,从此两不亏欠。

我不能永远站在原地等郁辞长大,等郁辞释怀。

到了门口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搭在了把手上,郁辞声音响起,好似金玉相击,好听有力,温和镇定,一如往昔,但那股子拼命要留住什么的哀求,却是他从前身上未曾出现过的卑微,卑微到我有些鼻酸,「玥玥,给我一个机会,不要那么快宣布结果好不好?我不要和你回到过去,我能给你更好。」

身边的周述听到笑了笑,步子不停,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流下眼泪,为我遇到的所有善待。

更为我和郁辞,兜兜转转,归来,回不去往昔,却看得见明天。

08.

自从那天在餐厅转过身朝郁辞伸手之后,这人就特别得寸进尺。

比如,周述给我发了一个剧本看的时候,他瞧见周述的名字就垂着眼睛在旁边装可怜,「姐姐这是要和他旧情复燃吗?」

「我和他什么时候有旧情了?」我头也不抬地看着剧本回他。

郁辞就趁机虚搂着我的腰,往我身上靠,「那姐姐为什么还不答应我呢?」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这是你追人的态度?」然后他就脸色一僵,不情不愿地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心情看起来就不太明朗。

再比如,我进剧组拍戏,这人可怜巴巴地过来送饭,「姐姐答应让我追,还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呢。」我盯着他手上割破了的伤痕,眉心一跳,这厮不是早就学会做饭了吗?

手掐紧,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从包里掏出创可贴,抓着他的手给他贴上,「你再故意这样,我就不吃。」

「……我没有。」

我听他这没底气的样子忍不住嘲讽一笑,等我拿起筷子将鱼肉送进嘴里,死亡问题就来了,「我和那个人谁做得好吃?」

废话,当然是周述。

「都不错。」

「是吗?姐姐我手疼。」

「……你做得好吃。」

这些比如有很多,但是最后,郁辞母亲忌日的时候,他把我带了过去,「妈,我带你儿媳妇来看你了。」

我站在郎瑜女士的墓前,看着她遗照里清秀坚强的模样,深深地鞠了三次躬。

「姐姐,和我在一起吧。妈同意了,她刚刚告诉我的。」郁辞撑着黑伞,低头看我,眉眼温柔,他知道我心里始终留着一道浅浅的痕。

「好。」

郁辞的动作真的很快,在一起没多久就同居,同居没多久就寻思着结婚。

「我是你姐啊,你能不能等等?」我推着郁辞的肩膀拒绝着他对结婚这件事的试探。

郁辞一听我这话,就在我颈侧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身下动作变狠,「玥玥真把自己当成我姐姐了?」

我被他撞得意识有些涣散,声音也破损,「法律,上的,啊。」

「我怎么舍得让情人变姐姐?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是在我妈户口上的。」郁辞的薄唇贴着我的,不轻不重地咬着。

「混蛋啊,那你天天叫我姐姐?」我指甲用力掐着他的脊背。

郁辞轻喘一声,靠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钻进耳骨,很是暧昧勾人,「姐姐不喜欢?」

还,还行。

最后被他磨着答应,第二天起来郁辞问我的时候,我自然选择赖账,「你又没给我戒指。」

「有的。」说着郁辞就从床柜里拿出戒指盒,放在我眼前,我看着那深紫色的绒盒,并不如何新,便知道,大概是很久之前了,可惜错过良多。

心里一阵甜又一阵酸,伸出了手,戴上了戒指。

郁辞在我手上烙下虔诚的一吻,「玥玥,我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这么幸运。」

我也是。

【修罗场番外】

潜规则这种事,我一直有听说,但是今儿碰到还是第一次。

《审判》正在筹拍当中,我去上海谈好了一轮投资,当天晚上躺在酒店里的时候,房门响了。我想,这大半夜的,不会又是郁辞那厮过来给我「惊喜」吧?

我连忙跑过去开门,就看见遮在帽檐下一张年轻俊秀的脸,长得和郁辞还真有几分神似,之前采访还遇到过,现在挺火的,叫宋引。

「你有什么事吗?」我拉着门疑惑地看着他。

宋引面颊有些红,「我经纪人让我来找姐姐谈点事儿,可以进去说吗?」

我侧开身子让他进来,顺势走过去倒了两杯水放下,坐在他对面,「你说吧。」

「姐姐的《审判》可以考虑我参演吗?」宋引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纯澈,叫人生不出歪心思。

「就这事儿?你可以来海选啊,没必要特地找我。」我皱眉有些纳闷。

谁晓得宋引却垂下眸子,有些可怜,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可是我经纪人和我说,想要在娱乐圈混,必须……必须……」必须什么他没说出来,我倒是懂了。

「别人我不知道,我,你不用。」我家里有个又美又娇的,我可吃不消旁人。

「可是如果是姐姐的话,我愿意。」宋引抬起眼睛看我,这个角度看起来很像郁辞,我就愣神一秒的功夫,他的手就搭上了我的手,吓得我连忙甩开,动作一大,滚烫的水杯被碰落,宋引一个翻身挡住了我,我只听见他闷哼一声。

头皮发麻。

我连忙推开他,「赶快把衣服脱了,去浴室自己对着冷水冲,我打电话叫前台送药上来。」说完也不敢再看这小孩红红的眼睛。真是造孽。

叫了药和一次性 T 恤,宋引出来我递给了他,「你套上自己回去找人给你擦药,我就不送了,不要再有下次,今天的事谢谢了。」这刚说着,门又响了。

莫名地眼皮子一跳,打开门,就看到弯着眼睛笑的郁辞,不过这笑意瞬间冷掉。

我知道他看到了房间里面那个上身没穿衣服,和他还有几分相似的宋引。

脑壳疼。

「姐姐是不是永远都喜欢十八岁的?」郁辞声音像是挤出来的,又狠又气。

我和他刚在一起的时候,他正好十八。

「你先走。」我掉头看了一眼宋引,家事我不喜欢当着外人的面处理。

郁辞微微推开我,「走?我舍不得动姐姐,还不能动姐姐的奸夫?」这语气危险至极,一听就是要出事的节奏。

我一把拦腰抱住他,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先甩锅再救人,「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怎么还要质疑我呢?啊?」

郁辞动作顿住,低头瞥了我一眼,「日月可鉴姐姐都不解释?先想着护住奸夫?」

宋引已经吓傻了,现在才知道开口,「不是的,我刚刚被烫伤了,是姐姐让我紧急处理一下,前辈您不要误会。」

郁辞眼皮子撩起来,傲慢地看他,「你也配叫她姐姐?」

「现在立刻马上走!」我看了一眼宋引朝他凶了起来,然后踮起脚就吻郁辞的薄唇,「他要我潜规则他,我哪肯啊,一把推开了他,然后就碰倒了茶杯,然后……你就知道了。」

宋引在我贴着郁辞薄唇,趁他愣神的时候就溜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郁辞回过神来,眸色漆黑一片,将我压进柔软的床里,细密的吻落下来,「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我以为是你呢。」

「自己老公都认不出来?」

「你就说像不像吧?还戴个帽子。」

「呵。」郁辞冷笑一声,身体力行地教会我服软。

《时婳霍权辞》最后结局是什么?

霍权辞一愣,深邃暗沉的眉目泛起一丝异色。他以为只有自己不在乎这场婚姻,没想到这个女人比他更加不在意,都嫁过来了,竟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一向冷硬干脆的人,第一次沉闷迟疑了一瞬,“嗯。”时婳闻言点头,俯身写上自己的名字。从头至尾不曾对眼前人的身份提出疑虑。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只知道嫁的丈夫是霍家这一辈中的小透明,从小在外养病。大家族里人情冷漠,一个养病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的人,老早就偏离出了权利中心。而面前这人不仅身体康健,还没有半分疾病缠身的样子,通身迫人的气势也只有在久居上位者的身上才能见到。如果这是霍权辞,霍家怎么会同意她进门。况且霍家这一辈并不止一个男丁,以年龄与地位来看,多半是他的堂兄弟。看他这始终疏离的态度就知道,并不想与自己多扯上什么关系。实在没必要多问什么。时婳的皮肤很好,因为刚刚洗完澡,脸上带着一丝热气蒸腾出的绯色,这么低头写字,漆黑的长发偏到了一边,露出一段纤长如天鹅颈项般的白皙脖颈。霍权辞移开视线,看向桌面。字迹娟秀,下笔极稳,看得出来,应该是练过的。时婳放下钢笔:“麻烦先生帮忙转告,我会遵守这上面的一切约定,两年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的态度如此的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霍权辞接过合同的同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你可以随便用。”时婳没有拒绝,她不是自作清高的人,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就连外婆的医药费都得依仗时家的支持,而那一家人随时都能变卦。她,赌不起。有了这笔钱,至少不用再被邢淼捏着脖颈,时刻仰人鼻息。霍先生你是我的言不由衷时婳霍权辞全本小说大结局阅读她的动作很流畅,将卡接过放进了自己的包里。“替我谢谢我老公。”霍权辞抬眸,目光沉静,第一次正视这个被强硬塞给他的女人。短短的接触,时婳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所处的位置,见多了表面清高,骨子里恨不得给权势下跪的女人,也见多了不惜一切攀龙附凤的女人。但时婳是不同的,和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她至少不装,毫不掩饰对这张卡最真实的想法。她拿卡的表情太过坦然,浅淡的眉眼间硬生生的多了几分出淤泥不染的姿态。“还有其他事么?”这是变相的送客了,霍权辞收回视线,转身离开。身后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丝毫犹豫都没有。霍权辞眼里闪过一丝莫名意味。新婚之夜,他被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请出了房间,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他低头,看了眼合同上的签名,脸上如同罩了层冰,眸底敛着没有温度的暗色寒芒。他抬脚,往楼下走去。“哥?”霍琴琴的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看到他,眼里噙着一丝激动,但转瞬又平息了下去。她看了眼楼上,“爷爷塞过来的女人你看到了吧?哥,你赶紧去跟爷爷说说,和她离婚吧,我真是一天都忍不下去了!”霍权辞已经走到了门口,把外套穿在身上。“哥!”见他不理,霍琴琴不满的跟了上来,脸上有些委屈。“她是你嫂子。”言下之意,至少该给予最起码的尊重。霍琴琴脸色一白,表情都凝滞了,简直难以理解。她自小就很崇拜哥哥,希望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优秀的女人,而不是这个在乡下养大的野丫头。霍权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出门上车,离开了这里。

主角是时婳霍权辞的小说叫《霍先生,你是我的言不由衷》,是作者二桥创作的现代言情类型的小说,内容主要讲述:一张两年的合约,她嫁给了传闻中患有重疾的男人。外界都在嘲笑时婳守活寡,只有她咬牙切齿的看着身边人。“霍总,你的重疾......”“还有精神说话?”“不是,霍总,你这是骗婚了吧?”“哦。”“我记得昨晚您在隔壁。”“我梦游了。”半夜换房说梦游,人前虐狗说演戏,时婳终于忍不可忍,老娘不干了!!她收拾行李想要逃出国,半道却被从机场截了回去。“霍家少奶奶的位置只能是你,要么丧偶,没有离异,自己选。”...

“打的就是你。”时婳揉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霍家是什么地位,你这些话要是被霍老爷子听见了,你猜猜他会怎么对付时家?我老公就算重疾在身,那也是霍家人,你侮辱他,就是侮辱霍家,时沫啊时沫,我以为你被霍家小姐打了一巴掌,应该长进了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猪脑子!”

时沫捂着自己的脸,被打一巴掌已经很懵了,如今还被时婳指着鼻子骂。

屈辱,不甘,怨恨!

“时婳!你个贱人!”

她作势就要还手,可身后传来的时强的声音。

“住手!”

时沫不敢置信的扭头看着自己的爸爸,她现在被欺负了,还是被时婳这个乡下丫头欺负,凭什么让她住手!

时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脸上阴沉,皮笑肉不笑,“小婳嫁去霍家,见到了霍老爷子?”

霍家老爷子的地位超然,京都见过的没有几个。

时婳能见到对方,说明她在霍家不至于被人遗忘。

只要老爷子承认了她,这个霍家少奶奶的身份就有用。

时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时强的心里狂喜,看来这丫头是和霍家老爷子搭上线了。

“小婳啊,过来,这边坐,爸爸有事情跟你说。”

想到这里,时强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好了,顺便瞪了时沫一眼。

时沫委屈的直掉眼泪,坐在沙发上的时远瞬间看不下去了。

“爸,你没看到妹妹被打了吗?!怎么还偏袒这个野丫头!”

他嘴上虽然说着时婳是野丫头,一双眼睛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她的身上瞄。

在这之前,他和时婳并没有见过面,没想到这长在外面的丫头竟生的这样一副身段样貌。

一颦一嗔,都应了那句,纵是无情也动人。

他的心里瞬间痒了起来,目光炽热。

这么美的女人嫁的老公却不行,多可惜,其实他可以帮忙的。

时家的时远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有名的二世祖,身边的女人就没有断过。

喜欢的不喜欢的,他都要玩,玩腻了马上寻找下一春。

时婳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一个,此刻回想,以前玩过的那些都成了入不得眼的庸脂俗粉,时远当场就有了心思。

“那是她自己说话太冒失。”

时强的心开始偏向时婳,和霍家比起来,女儿算什么。

邢淼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她早就知道,在这个男人的心中,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当初他爱着柳清浅,却能眼睁睁的看着柳清浅被其他人玷污欺负,只因为柳清浅的绝色美貌可以变现成真金白银。

这个男人薄情,所以她才一早就为自己的女儿盘算。

如果时婳真的和霍家老爷子搭上线,那么沫沫这一巴掌确实值得。

“沫沫,过来。”她开口,眼里满是疼惜。

时沫怨恨的不行,捂着自己的脸,委委屈屈的走了过去。

时婳挑眉,有时她很佩服邢淼,是个能屈能伸的女人,她的隐忍,时沫再长个二十年都追不上。

“既然你和霍家老爷子认识,那应该也认识霍司南,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邢淼揉着时沫的脑袋,声音淡淡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只要沫沫嫁去霍家,他们母女俩也算是有了靠山。

老公靠不住,儿子靠不住,霍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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