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如故》「梅香依旧如故」

来源:八戒影院人气:447更新:2022-09-06 00:07:04

这是我在宫里待的第三个年头。

也是我成为嫔妃的第二个年头。

我父亲不过是军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副将,如此身世,原是选秀的资格都没有的。十五岁那年,我入了宫,成为了一名宫女,因在家中时常捯饬花草,对花木尚有些见解,便被分到花木司修剪花木。我和其他宫女的不同之处,大约只是我天生一副好相貌吧。因着这张脸平常没少被人使绊子,我却并不在乎。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未有过什么奢望。唯一期盼的,就是平平安安的过完这十年,到了二十五岁,便可以出宫,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后来其他人见我没有反应,也就懒得与我为难了,我继续本本分分的做我自己的事情。

成为妃嫔,是我从不曾想到的。

入宫第一年的除夕夜,宫中欢庆。花木司也下发了赏钱,相熟的宫人们三三两两坐一起吃酒。我并未参与其中,只是坐在一旁绣最近新想的花样子。掌事公公却突然过来,说是花房守夜的小全子突然闹了肚子,要寻一个人替他。大家正在兴头上都有几分不乐意。我想着花房的烛火比这要亮些,又更安静,倒不如去那里绣,就自告奋勇的去了。

我坐在花房里绣着花,许是太专注了,连身后站了个人都不知道。只听有人说到:“你似是很喜欢红梅。如今正值寒冬,这白雪红梅倒也应景。”我吓了一跳,手一抖针险些扎到手上。连忙起身,见一男子站在我身后,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相貌英挺,气度不凡。我慌忙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问我:“朕未着龙袍,你如何猜到朕的身份?”我低头回道:“除夕宫宴出现在宫中的男子不过两位亲王。可那两位亲王都是先皇的兄弟看着自然不会如此年轻。”皇上似是笑了:“如此说来,朕这一身常服倒是白穿了。”顿了顿,对我道:“抬起头来。”我心中不由一凛,头又离地面近了几分,回道:“奴婢卑贱,不敢直视圣驾。”皇上不再说话,却弯下腰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而后将我扶起,走近。当我嗅到那一丝丝的酒气时,便知我今晚,是躲不过了。

皇上在花房宠幸了我。第二日,我被册封,成了皇上的梅常在。

大约是新鲜吧,我被册封后很得皇上的宠爱。皇上待我很好,给我很多赏赐,甚至允我破格独居一宫。无事时,他总过来陪我。我虽识字却写的上不了台面,他便将我圈在怀里,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的教我。一时之间,我的恩宠甚至超过了月贵妃。比起惊喜来说,我内心更多的是恐惧。帝王自古薄情,纵使如今皇上待我好,我也不敢认为那是爱。如今的盛宠让我树敌太多,我不得不思索待恩宠逝去后我要如何在宫中生存。

还未等我想出一个结果,便又生了事。在我承宠半年后,一日早上请平安脉,太医诊出,我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似是很高兴,当天下了朝便来我宫里看我,当面晋我为梅贵人。还带了我曾提过的宫外四方斋的点心来。皇上见我面色不好,问:“清雅,你为何,看着并不高兴?”我自是高兴不起来。我在这宫中无依无靠,仅我一人还可勉强存活,若多了这个孩子,将来,要怎么办?可这些话,我又如何对皇上开口?我只是摇了摇头,对着皇上硬扯出一个微笑:“怎么会?这是皇上与臣妾的第一个孩子,臣妾自然是高兴的。”皇上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缕不明的情绪。无言,只是伸手将我抱在怀中。

从那日之后,皇上虽仍是经常来看我,但我感到他对我的态度似是变了。只是我也无心深究,如今我也不再想那么多了,既然这个孩子来了,便是有缘,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出世。

只是,天不遂人愿。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我被月贵妃唤去喝茶,从月贵妃宫里出来后我便略感不适,等我回了寝宫,肚子开始阵痛,急忙唤了太医来,却无济于事。这个孩子终究没能保住。

我小产后昏迷了几天,听说我昏迷的时候皇上来过。我醒来后,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皇上命人搜查月贵妃宫里,在一宫女房里搜到了红花。拷打之下,那宫女却只说与我有私怨便蓄意报复。最终,那名宫女被杖毙。月贵妃以管制不严之罪被降为月妃,禁足三月。那宫女我根本未曾见过,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只是替死鬼。皇上大约是对我有愧,我虽未诞下孩子,却破格升为嫔位。又过了几日,皇上来了。我身子尚未恢复,他免了我的礼数,静静的坐在我床边,许久,问我:“你可怨朕?”我摇了摇头。我并不怨他,月贵妃的父亲是两朝丞相,在朝中根基无可动摇,月贵妃自己更是受宠多年,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我甚至也不怎么怨月贵妃,我抢了她的宠爱,虽然我从未想和她争过什么,但她恨我也是应该的。而且,在知道那个孩子没留住的时候,我第一时间闪过的竟是庆幸。可能我内心一直在恐惧他的到来吧。比起月贵妃来说,有这种想法的我又能算是什么好人?

皇上没有说话。就这么坐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坐得我都有些犯困。直到皇上身边的林公公进来对着皇上不知说了些什么。皇上才起身,替我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一面后,竟是长久的分别。

小产后的我失了宠,皇上以我身体有疾为由免去了一切请安和宴会。皇后娘娘治宫严厉,我虽无宠却也并未遭下人苛待。这样的日子对我而言很是舒适。我乐得清闲,整日窝在寝宫里。

光阴一晃而过,就这么又过了一年。我拾起了老本行,在寝宫里亲手种了许多种花草。曾经的盛宠像是一场梦,我仿佛还是当年那个花草司的小宫女,在期待着出宫的日子。只是当我不经意的看到院中的红梅,想起那年花房的相遇,才会了然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出宫,永远都不可能了。如今的我只希望可以这般平平淡淡的了却此生。

(更新了~比较忙,还没写完先更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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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突然想吃四方斋的桂花糕。四方斋的桂花糕可谓京城一绝,软糯清香,甜而不腻。宫里的桂花糕口味偏甜,吃一两块就腻了,四方斋的桂花糕却吃上一整盒都不怎么腻,我还未入宫时便经常吃。得宠后,我在皇上面前偶然提起过一次,从那之后皇上过来时常常给我带四方斋的糕点。只是如今,怕是再也吃不到了。

“主子怎么了?怎么看着闷闷不乐?”兰儿刚从小厨房端了鸡丝粥回来,见我一脸郁闷便问了我。我告诉了她,兰儿听了笑道:“这可真是巧了。奴婢入宫前曾在四方斋当过几年学徒,四方斋比较有名的几种糕点奴婢都有学过,做的虽不能和老师傅比,口味却也有个七八分像。正巧院子里桂花正开着,主子若不嫌弃,奴婢这就去摘些桂花给主子做。”

有这等好事我怎么可能嫌弃?我连忙赶她到院子里摘桂花。我则命人搬来一张美人榻,倚在那看热闹。我这寝宫的前院种着的几棵桂花树,是我住在这之前就有的,长得极好,每棵都有一丈多高。兰儿此时踩在梯子上摘着花,一个姑娘家站的那么高却不见丝毫害怕,动作意外的利落。我小产之后宫里被皇上清换,兰儿便是那时调过来的。因与我年龄相仿,又踏实聪慧,我便让她贴身伺候,成了我身边的大宫女。平时只道她办事利落,却不想胆子也这么大。看着看着,我突然起了兴致,叫她下来换我亲自上去摘。兰儿百般阻挠,最终被我一个眼神挡了回去,只是仍寸步不离的候在一旁,担心我摔下去。我小心翼翼的踩梯子上去,以前在花木司的时候也会有较高的花木需要踩着梯子照料,可如今当了妃子算是过了两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这身量,咳,似是圆润了不少,爬起梯子也不似从前那般灵活。慢慢地爬到梯子顶,许久不曾站的这般高,从高处看着早就看腻了的寝宫倒别有一番风景。看来可以考虑一下出些私房钱在让内务府在院里建个小阁楼。正四处看着,却见宫墙外有一道身影看着很是眼熟,细看去,这不是皇上身边的林公公吗?怎么会在我寝宫外站着,看样子还待了不止一会了,难道,皇上过来了?我出声叫了他,他听见我的声音后竟有一丝慌乱,隔着墙对我行礼。我在树上冲他挥手让他起来,想着在树上说话不太好,便从梯子上下来。我下来后出了门,林公公果然还在那侯着。我问他:“林公公今日怎么会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林公公答:“奴才今日有些私事,碰巧路过,扰了娘娘清净了。”不知为何,我看他的样子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但他既说了是私事我也不好多问,摆了摆手让他走了。

虽觉奇怪,可我很快便忘了,依旧过自己以前的舒坦日子,不,是比以前还要舒坦的日子,毕竟现在还能时常吃到最爱的糕点。兰儿出现在我身边大约是上天对我失去自由的补偿吧。

只是,我乐意过平淡日子,有人却不乐意了。

我小产后其实很快就恢复了,大约是因为心态不错吧。但皇上既免了我的请安和宴会,我也不会自己非要上赶着去的。毕竟这宫里的人大多不喜欢我,我自然也不喜欢她们。可是虽说对外称养病,我却是个闲不住的人,经常趁早或趁晚,等没人的时候去别处走走散散心。宫里的那些人需得避一避的,不然我这活蹦乱跳的站在这,若是她们想整我,禀了皇后娘娘,虽不至于丢命,可治我个不敬欺瞒之罪也是不小。

此时回来的我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皇后娘娘,心里一咯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次,真是要坏事了。

(更了,差不多快完了~知乎小透明第一次过百赞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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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行礼,皇后娘娘却不看我,也不叫我起来,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茶盏。行礼就行礼吧,看我态度诚恳,一会罚我说不定还能罚轻点。可没过多久,我便感觉我的腿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力道十足。我本来就行着礼半蹲着,又疼的突然,一时没反应,直接栽到了地上。还没等我缓过神,兰儿便哭着向我扑来道:“都怪奴婢自作主张,想着太医说可以出去走走便非要劝主子出去,想不到反倒逛久了病情更重了,奴婢对不起主子。”

皇后此时终于开了口:“既然知道你主子病弱,还不快扶梅嫔坐下?”

病弱???我前几天还上树来着呢!这世间竟有我这般生龙活虎面色红润的病弱之人,着实稀奇。不过兰儿这丫头,到真是机灵得很,如此一来皇后就不好罚我了。我刚怎么没想到装病呢?

不过现在也不迟。我装作吃力的样子倚着兰儿站起,坐下,有气无力的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皇后此时放下茶盏,看向我道:“本宫这次来就是来看看妹妹的身体,顺道邀妹妹参加过几日本宫亲自举办的秋菊宴,想不到妹妹的身子......唉,真是可惜了。”

您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敢不去吗?岂不是要得罪死您。我在这宫里就一个没后台小透明,得罪了皇后娘娘您我还要不要活了?

不过这话我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我费力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谢皇后娘娘关心。娘娘亲自相邀,臣妾定会前去。”

只见皇后一脸担忧道:“可你的身体?”

演!接着演!要真关心我的身体直接免了我的宴会不得了,隔这绕这么多圈子。我轻咳两下:“咳...臣妾的身子不打紧。偶尔走动一下是可以的。”

皇后娘娘的担忧简直快要溢出了眼眶了:“妹妹可千万注意点,到时会有太医在旁侯着,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本宫说。”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没一会便走了。我不由的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喝着新制的果茶。清新香甜的气息也安慰不了我内心隐隐的不安。我在这寝宫安居这么久,皇后这次突然逼我参加宴会到底意欲何为?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等着我。可我想不到皇后有什么理由要害我。我身份低微失宠已久,在这宫里早已对任何人造不成威胁。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真有什么事了借着病弱装晕一了百了。

“兰儿......咦?人呢?”我想叫兰儿帮我提前准备宴会要穿的衣服,我长久幽居,衣服大都过于朴素,有必要提前准备一下。可才愣了一会神的功夫兰儿便找不到人了,可能有事刚禀了我我没听见吧。我另叫了一个宫女去帮我把衣服先整理出来。不一会兰儿回来了,我交待清楚她要做的事顺口问道:“你刚刚去哪了?”兰儿整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道:“奴婢肚子不舒服,去茅房了。”兰儿虽态度有点奇怪,但我并没有对她起疑。虽说这宫里危机四伏,但对一个刚刚帮了我的丫头,我也没必要草木皆兵。事实证明我让兰儿提前准备是正确的,不知翻了多少个箱子,才翻出一两套像样的衣服,还因为放置不妥善都是皱皱的。一番清洗,熨烫,在宴会来临前。总算制备妥当了。

很快就到了宴会那天,我穿上准备好的鹅黄色宫装,却发现这衣服颜色格外娇嫩衬得我气色红润一点都不像个病人。忙在脸上扑了粉,营造出几分病弱苍白之感。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可不能露馅。我乘着轿撵到了举办宴会的御花园。因路远除了月妃以外我竟是最后一个到的。我让兰儿带人去停放轿撵自己赶紧先进去。花园里花繁锦簇,各种秋菊姿态不同各自绽放,各宫嫔妃争奇斗艳各有千秋。只是,杂乱的人群中,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没想到,皇上竟也来了。皇上和皇后坐在一桌,皇后替他斟茶,似是在说些什么,他手里把玩着不知什么东西,眸光深邃,永远让人捉摸不透。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重的距离感。就算之前见不到他的时候也不及此刻。他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体面。而我永远只能在遥远的角落里默默瞻仰着他。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所以纵使在得宠时也刻意保持距离,从不越了线。可此时此刻,面对着早已知道的事实,心里那一丝隐隐的抽痛又从何而来呢?人心啊,可真是奇怪。

皇上似是感知到我的目光,抬头看向我,目光相触的一刻我连忙低头,就像从前面对他那样。我走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许久不曾听到的声音,还是那般熟悉,“许久不见梅嫔,身子可好了?”

“回皇上,臣妾身子已无大碍。谢皇上关心。”

我答完后皇上没有再说话,皇后让我入座。我坐在位子上,顺手拿起一块糕点吃,却因心绪不宁尝不出什么味道。

“月妃娘娘到!”

通报声传来唤醒了我的思绪。我随着众人行礼,看着那个明媚艳丽的女子,她走过看到我,眼底似有一丝惊奇,却并未说什么。径直向前向皇上皇后行礼,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月妃的行事张扬凌厉,可又十分知礼,从不越了规矩,待人又温婉亲切。这或许是皇上喜欢她的原因吧。皇上定是喜欢她的,不然当年她害我小产,皇上也不会不去彻查。虽有月妃父亲的因素,可皇上心底,还是愿意相信她的吧。其实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恐怕也不会相信温柔可亲的月妃会去害人。

众人到齐,宴会开始。这次的宴会说是宴会,却并没有那么正式,没什么歌舞表演,就是赏赏秋菊,吃吃糕点,喝喝茶。我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竟是四方斋的火腿酥。这是我最喜欢的糕点之一,因是在兰儿入宫后才新出的糕点,兰儿也不会做,曾给她讲述过味道,只是做出来的仍是差了很多。想不到会在这次宴会上吃到。皇后娘娘对这次宴会的准备倒真是用心了。我的位子是在湖边,吃着糕点,看着秋菊,感受着湖面吹来的微风,心里的愁绪都淡了许多。这次宴会来的算是值了,一会让兰儿把剩下的糕点带回寝宫,好好研究一下做法。说来也怪,兰儿怎么这时还未回来?遇到什么事了么?

突然前方喧闹声传来,我站起身来看了两眼,好像是月妃的手串散了,许多人在帮着找。我见没什么大事正要坐下,却不知何处有股力量推了我一下,我径直像湖面倒去。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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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我的心里竟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就说有事等着吧,这不?事来了。不过这样害人倒真没意思啊,我还以为会把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栽赃给我,那我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直接把人推湖里去......要知道,这湖可着实不浅,早年溺死不少宫人,且这湖心亭离湖面数尺高,水性不佳的人一旦掉下去,没别人帮忙别想轻易上来,换了宫里其他人这不死也得大病一场。可我小门小户出身,从小没少在湖边玩。水性虽不算极好,用来自救却远够了。

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我就差不多稳住了,可是却有点犹豫要不要直接游到岸上。毕竟我现在可是“病弱”之体,走路都喘的那种,掉下去没事就算了还游那么远会不会有点假?要不还是等别人来救吧。思及此处,我假装挣扎,喊道:“救命啊,快救我!”刚喊完没多久,只听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人跳下来了。我看着那人衣服上的腾龙绣样,愣了,忘了我还在假装溺水,直接脱口而出:“皇上?怎么会是你?”皇上这时已游到我身边,见我说话这般流利清晰,估摸着已猜到我是装的,竟瞪了我一眼。被他一瞪我心里一阵发虚,皇上不会认为我在故意耍他吧?冤枉啊,谁能想到他会纡尊降贵亲自下来救我。早知道是他,我还不如直接游上去呢,谁敢没事耍皇上玩呀!这可比装病的罪大多了。不过,他到底为什么会亲自下去呢?

这时岸上早已乱成一团,有小太监划着船过来,皇上揽着我向船游去,我想着心中的疑问,不自觉的看向皇上,他的鬓角有些湿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正顺着留下,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替他擦擦,触碰到他脸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缩回手,一时慌张还在水中踉跄了一下,差点呛了口水。慌忙间我似乎听到一声轻笑,紧接着,我感到皇上将我揽的更紧了些。等到了船上,皇上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毯子动作温柔的将我裹住,似乎怕我冷,把我紧紧搂在怀里。窝在久违的怀抱里,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开口。

到了岸边已有一大群人侯着。皇后和月妃为首的一众嫔妃见到船来了连忙上前,皇上放开了我,面色沉静的站在一旁。这副样子,让我不禁怀疑刚才的温柔只是我的幻觉。兰儿这时也过来了,赶紧迎上来扶我,我见她的脸颊似是有些红肿,好像被人打了。我有些担心,只是现在也没法问。见她一脸的紧张内疚,我小声安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梅嫔没有什么事吧?”皇后突然间问了我一句,这时那些围着皇上的莺莺燕燕似乎才想起了真正落水的我,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朝我看过来,我有些头皮发麻,小声回道:“回,回皇后娘娘......嫔妾没......”说着,我两眼一闭,直接装晕。

“主子!”兰儿连忙接住我,我暗暗的捏了一下她,示意她我没事。兰儿了然,道:“皇后娘娘,我家主子本就体弱,如今又落水受惊,请允许我家主子先回宫休息。”

我听见皇后道:“太医就在旁边侯着,先叫太医看过没事再回宫也不迟。”

我听着很慌,非常慌。皇后叫来的太医肯定不是我常用的方太医。先不说太医能不能看出我是装晕的,万一叫他当众揭发我装病的事实,我可要惨了。

皇上却突然开口:“既然梅嫔刚才都能站起来了,想来也没什么事,先让人把梅嫔送回寝宫,回来再唤方太医去医治。宴会才刚刚开始,不要因为一件小意外耽搁太久扰了大家的兴致。”

皇上开了口,也没人敢再说什么,我安全了。皇上这话算是帮我解了围。只是,我的心里却控制不住生出几分闷闷的情绪。原来我落水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

罢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刚被人算计了一番,现在我得先为我的小命考虑。

回到寝宫后兰儿叫其他人退下,我便不再装晕,赶紧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裙。看了眼刚换下来的衣服,眼前闪过在湖里的画面,又想起他之后的态度,不由又一阵心烦意乱,我把衣服丢给兰儿道:“烧了。”

兰儿愣了:“主子,这衣服就穿过一次,真的要烧了吗?”

“烧了。你主子我还不差这几个钱。”我铁了心要烧,兰儿也不再拦,拿了衣服到院子里去烧。过了一会,兰儿进屋,我的情绪也已平定。现在,该谈正事了。

我把兰儿叫到面前,伸手触碰她的脸,已经过了那么久脸上的红痕还未消退,可见下手的人有多狠。我从床边的小药箱里翻出消肿的药膏,要给兰儿上药,兰儿却躲开,道:“奴婢今日未尽到义务,没有保护好主子,怎还敢让主子亲自为奴婢上药。”

这丫头,看来心里还是内疚啊。我不回她,伸出手执意要给她上药,兰儿见我坚持也不再躲。上完药,我问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动的手?”

兰儿开始讲述今天的事:“主子让奴婢去停放轿撵,奴婢停放好轿撵回来后,正要乘船过去,却被月妃娘娘宫里的彩佩拦住了,她看见奴婢上去就骂......还,还辱骂主子。奴婢一时气不过就和她争吵,结果彩佩直接就动手了,奴婢不想惹麻烦没有和她打,可她死活非要纠缠。后来见湖心亭好像有骚乱,奴婢想要过去彩佩却一直拦着,再后来就传开消息说是主子和皇上都落水了。定是月妃故意叫她缠住奴婢趁机害娘娘的。早知道会这样,奴婢才不管会不会惹麻烦,直接把彩佩推到水里,总比让主子落水的好。”

听着她的话,我不由笑出了声:“说的什么话,哪能没事把别人往水里推。别人这样咱们就也这样,那我们和害人的人又有什么差别?”

兰儿却有些不忿的反驳我:“主子真是不争惯了,别人都这么害您了还能笑的出来。难道都这样了您还不打算和那些人计较吗?”

我心里闪过一丝冷意:“如今就算我不想计较。有些人却也不愿意轻易放过我。我们纵然不去主动害人,却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叫人害了性命。”

兰儿闻言眼里光芒一闪,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计划?”

“计划?没什么计划。小心提防着月妃那边便是,这事明面上和她脱不了关系。最近对下面的人监管严一些,多注意是否有人和其他宫的人往来频繁,防止有的人被收买。另外找一些可靠的人在寝宫周围巡视,我总觉得还会有事。彩佩的事我们找机会阴回来,别明面上来,到时若压不住性子,落了把柄,反倒又叫人欺负。”

兰儿见我只是防备并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去报仇的意思,闷闷地盯着我,有些不情愿的道:“是,奴婢知道了。如果没什么事,奴婢先去给主子传膳了。”

见她这幅样子,我有几分无奈,在兰儿眼里,此时我怕是不争气到极点了。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报仇,在我心里这算不上什么仇。这宫里大家身为嫔妃有利益冲突,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对你和风细雨的?况且,到底谁是真正的所谓“仇人”,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我唤住即将出门的兰儿:“还有,派人盯住皇后那边,发现什么立即找我汇报。”

兰儿有些疑惑:“娘娘这是......”

“去吧。”

兰儿走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捋了一遍思绪。今天我落水前月妃的手串散了,引起了混乱,贼人才能趁此时把我推入水中。还有兰儿被月妃的侍女支开。这些事无一不指向月妃。可是,我却感觉不是她。这些指向太过明显,一出事所有人就会怀疑到月妃身上。在后宫受宠这么多年,又是城府极深的左相的女儿,我觉得吧......月妃还不至于这么...蠢。而且,今天她看见我时的眼神,诧异又带着几分不屑。想来她可能根本就没预料到失宠幽居许久的我今天会出现。不知道我会来,又怎么能提前预备好一切去害我呢?反而是皇后,我今天之所以会来,可是她亲自“请”来的。原我以为皇后亲自邀我,定是想要对我做些什么,却不想,今天的一切,全和月妃扯上关系,皇后在里面干干净净,丝毫不沾。我不得不对她有所怀疑。

不过,不管是皇后,是月妃,又或是其他人,最让我奇怪的一点是,她为何要处心积虑的陷害无权无宠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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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事太多,此时我已生了困意,脑子转了顷刻就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一直到了晚上才醒。兰儿原传了午膳见我睡着了也没叫我。如今醒了,肚子着实饿的紧,遂大吃了一顿。结果一时没节制,撑着了,只好去后院走走消消食。这么一走走了许久。兰儿都在一旁打哈欠了,我仍是十分精神。睡了一下午现在不精神才怪呢。我把兰儿赶去休息,一个人在院里接着晃悠,又来回走了许久,觉得有些累了便要回房休息。我向房间走去,走到附近时却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他面朝着房门,似是想进去,却又不知为何踌躇在那里。我没想那么多,对于他我不敢再想那么多,径直走上前去行礼:“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深夜来此,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见我突然出现,皇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问道:“你为何在此?”

我笑了:“这是臣妾的寝宫,臣妾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倒是皇上为何来此?”

皇上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问道:“皇上可否再说一遍?臣妾没听清。”

“朕是想说......罢了......朕走了,你早些休息。”

“是。臣妾恭送皇上。”

我目送皇上离开,却见皇上走出几步后,又转身,问我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有,怎么会没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好多事想问个清楚。只是经过白天的事,我已看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原来在心底藏着的那份不切实际的期许早已碎成了渣。既再无期盼,说那么多又有何意义?

“没有。”

听到我的话,皇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沉默的看着我。我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下了头。我听到了一声微不可寻的叹息,接着,便听皇上说道:“朕走了,你最近自己小心些。”

我再次行礼恭送,心里因为他的话思绪翻滚。关于落水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可他叫我小心些,难道他也知道有人要害我?

突然想起了兰儿下午问我的话:“主子,您为什么不告诉皇上您落水不是意外?”

为什么?因为告诉也没用。害我的人大约不是月妃就是皇后,难道皇上会为了我去动她们?

可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不禁思考,朝堂上,党派之争严重。主要分为两党。以左相萧崇山为首的旧党,和以右相徐子敬为首的新党。左相萧崇山是两朝丞相,根基稳固,其女萧吟月正是后宫极受宠的月妃。而右相徐子敬则与其相反。徐子敬刚过而立之年,能身及此位除了凭借自身才能,在外人看来,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大舅子。当今皇后徐子晴,正是徐子敬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可是如今月妃在后宫地位,却直逼皇后。皇后至今无子,一旦月妃先生下皇子,这后位上坐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到时皇后之位更替,徐子敬右相的身份,可还保得住?因此,虽说是两党相争,站旧党和中立的却是大多数。

只是可惜了,他们怕是站错队了。他们都忽略这其中真正至关重要的那个人,皇上的态度。我从前受宠时,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对于这些事,皇上偶尔会提起,比起旁人来说,我倒知道不少内情。在我看来,与其说徐子敬因徐子晴而当上右相,倒不如说皇上因有心扶持新党立徐子晴为后。徐子敬可是皇上做太子时的伴读,对皇上忠贞不二。此人更是才华横溢,能力极深,不可估量。皇上初初登基,左相萧崇山以元老身份把持朝政,若任由他这么下去,皇权怕是岌岌可危。徐子敬无疑是用来扳倒萧崇山最合适的人物。徐子敬也的确没辜负皇上的期望。短短几年就将新党发展的与旧党有分庭抗礼之势。再加上皇上在背后的暗暗扶持,此时,只需一个契机,便可彻底扳倒旧党。可萧崇山老谋深算,如何会轻易落了错处?这个契机,只有从后宫来寻。

皇上如今这么清楚我落水的具体事宜,怕是已经在月妃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估计近期就要对旧党动手了。

理清了这里的头绪,我不由叹气。我本想平淡了却此生,不曾想不仅躲不开后宫的争斗,更是无意间被朝堂之争波及。一旦涉及到前朝,后宫的所有人,对皇上而言,都不过棋子罢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落水后的第一天,皇后派人送来了许多赏赐,说是抚慰。

第二天,林公公来了一趟,送来了一封皇上的亲笔信。

第三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第四天,兰儿看到彩佩和皇后宫里的人私下见面,告诉了我她偷听到的内容。

第五天,我寝宫进了刺客,宫里传言我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行刺之人被当场抓获,关入慎刑司。

第七天,审出结果,行刺之人受月妃指使。

第八天,月妃降为萧答应,幽禁启祥宫。

第十天,前朝动荡,有人弹劾萧丞相贪污受贿,买卖官员,结党营私。皇上派人彻查此事。

第十二天,查出萧崇山罪名属实,皇上大怒,赐死萧崇山,两日后问斩。萧家三族,女子及十岁以下幼童发配为奴,十岁以上成年男子发配边疆,萧崇山之弟萧铭山,之子萧临风一并问斩。

第十五天,萧答应被打入冷宫,赐自尽。

半个月的时间,朝堂后宫,风云诡变。传言中重伤的我,这个半月来,其实毫发无损的住在勤政殿偏殿。

我落水后的第二日,林公公带来了皇上的亲笔信,信中让我收拾东西秘密前往勤政殿,命一个身形与我相近的宫女在我宫里假扮我。到了勤政殿,皇上告诉我最近宫里可能会有变动,需要我配合些时日,我了然。过了两日,兰儿跟踪彩佩,看到彩佩和皇后宫中的人见面,兰儿偷听,原来是彩佩听到月妃要派人刺杀我,偷偷递消息给皇后。彩佩果然是皇后的人,我落水的事定是皇后的手笔,而这次的刺杀,才是月妃做的。我让兰儿把听到的告诉了皇上,皇上在我宫里提前布置,设饵诱刺客上钩,抓住了刺客,掌握了月妃的罪证,最终以月妃为突破口,由浅入深,最终扳倒了萧家,相当于清除了一多半的旧党势力。以后的朝堂,将会牢牢的掌握在皇上手里。

这半个月,我虽住在勤政殿,但其实我见皇上的次数并不多。因为萧家,皇上可以说是非常忙了。兰儿几次劝我去御书房给皇上送汤,都被我给回绝了。我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事,但仅仅是我知道的,就足以让我生畏了。月妃对付我的原因,我不大清楚,但皇后想做的,无疑是扳倒月妃,我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个棋子。皇后对付月妃的原因,是为了对付月妃身后的萧家,而皇后背后的徐家,却是皇上一手扶持的。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皇上的授意,我不敢想。我什么都没做就莫名被卷入这次动荡,对于御书房这种涉及政事之地,我又怎会去主动靠近呢?

可我到底还是主动靠近了,此时我正在御书房门口等着。昨日皇上来找过我,说这次的事情我算是有功,可向他讨一样奖赏。其实我最想要的奖赏是让他放我出宫,我带着近几年攒的钱潇洒快活去,但我没敢说。毕竟我在这宫里再怎么无关紧要,我也是皇上的妃子,着实不合礼数。思索了一晚上,我最终确定了想法,便去御书房找皇上。

等了没一会儿,皇上便叫我进去。右相徐子敬正要出去,我和他打了个照面。这倒是我第一次见徐子敬,果然如传闻一般形容俊朗,风度非凡。徐子敬冲我行礼,我点头回礼。走过后,还不自觉的多回头看了两眼,等徐子敬走远突然听到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好看吗?”我下意识答道:“好看,果然不负盛名。”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了皇上面无表情在我面前站着,我一激灵,接着说道:“不过还是皇上最好看。”

皇上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周身气场不似刚刚那般瘆人了。毕竟是人都喜欢被夸嘛,皇上自然也不例外。我向他行礼,他挥挥手让我起来,问道:“可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

我又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臣妾这次受了惊,希望可以前去鸣山别宫静养,望皇上批准。”

这就是我想了一夜的结果。鸣山别宫离皇宫虽不远却也隔了一两个城镇。先帝在时每年都要带着宫里的妃嫔前去别宫游玩一次。但皇上不喜玩乐,自皇上登基后鸣山别宫就荒废了。我虽出不了宫,但搬去那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既不坏了规矩,又可远离纷争过我自己的小日子。

可皇上的态度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听完我的话后,皇上突然沉默,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直敲得我心里发慌才开口问道:“去那里休养?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我去了就没打算回来。只是我不敢这么答,我低着头回道:“自然是养好了就回来。”先这么说着,到时候就说没养好,一直这么拖着,久而久之皇上肯定没功夫跟我计较了。

“养好了?要是永远养不好了呢?朕看你去了就没打算回来!你就这么想躲开朕?”皇上责问的语句听得我有些被戳破心思的心惊胆战,但更多的却是委屈。我就是想躲开他,有错吗?我想躲开的不只是他,更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我只是想平平安安的活着,这也有错吗?

我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跪下,开口:“臣妾唯有此心愿,求皇上成全。”

御书房沉寂了下来。我低着头,却能感到皇上正在看着我。许久,皇上道:“朕......答应你。五日后,朕会派人送你去鸣山。你走吧。”

我谢了恩走出御书房,深深地吐了口气。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只是我的心情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欣喜,因为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我回头,又望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御书房,最终转身离开。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宫里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我将开始新的生活。

我回了偏殿,便命兰儿替我收拾东西回寝宫,兰儿问我要不要给皇上说一声再搬走,我说不必了。反正我都要离开了,皇上也不会计较这些。兰儿虽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去了。我要离宫的事我暂时不想告诉兰儿。就凭兰儿之前三番两次让我去给皇上送汤,她若知道我要走,十有八九要拦我的,等我要走的那天再告诉她,她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我瞒着兰儿悄悄的收拾,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带的,带几件衣服和一些钱财就足够了。别宫那边虽不及宫里,但吃穿用度什么还不用我自己操心。我挑了几件首饰给兰儿,怕她不收,就写了一封信,连信带着首饰一并包起来,打算偷偷的塞到兰儿房里。等她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走过了,她到时看了信应该会收下。

离宫的前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兰儿还出去不知道做什么,我见她不在便溜到她房里藏东西,谁知刚放好她就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走,直接和她打了个照面。我正在想着托辞却发现兰儿比我更慌张,手背在身后似乎在藏着什么。我叫她平身,装作没看见要出去,却在走到她身边的那一刹那趁她不备直接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去。是一封信,而这封信的信纸,竟是御纸!御纸是特殊工艺制成的,纸张轻薄而有韧性,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因产量极少,宫里唯一能用的,只有皇上。

我看着跪在地下的兰儿,问道:“你是皇上的人?皇上要你做什么?杀我吗?”

这场政变我知道不少肮脏的内情,一旦传出去会使皇上声誉受损,如今我要离开,皇上必然留不得我。我竟天真的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想不到却是为自己求了条死路。我没想到,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这些说出去。可是,皇上他断然不会信我的。

兰儿听到我的话却十分吃惊:“您怎么会这样想?皇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害您的人,您怎么能这么怀疑他?”

不是来杀我吗?或许吧。但兰儿的话我却是不信的,我笑了笑,把信还给兰儿,便要走。兰儿在我背后喊道:“主子,兰儿与您相处这些时日,兰儿对您的忠心不是假的,主子定能感觉的到!主子请听兰儿一句!”

兰儿在我身边待了一年多,虽说是主仆,但我心里拿她当妹妹。而她对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骗不了人,因而纵然知道她是皇上的人,我也愿意相信她。我停下了脚步。

兰儿接着道:“请主子原谅兰儿的欺瞒。兰儿确实是皇上的人。但兰儿从没想过加害主子,皇上更是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皇上派奴婢到主子身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主子。主子若不信,可以看这封信。”

我接过信,是皇上的字体没错。信的内容果然如兰儿所说,没有我想的让兰儿杀我此类的话,只是让兰儿随我一同去鸣山别宫,保我平安。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想象,我有些懵,这时兰儿起身,从房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还有这些,这些是奴婢被派到主子身边后皇上下的所有命令,奴婢都保留着。”

我接过盒子,一封一封的拆开,一模一样的字体,相似的内容。一封一封的看去,眼眶竟有些湿润。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我没心没肺的在自己宫里过的滋润,却没想到,有人默默在背后为我打点一切,挡住一切风雨,我才有了这一方自在。

原来,我一直在误会他。

他疏远我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把我推到风口浪尖遭人嫉恨。他那日跳入水中并不是顾及面子,只是关心则乱。他让我在勤政殿待着,并不是怕我走露消息,也不是必须需要我的配合,只是想在这次动荡中保我平安。那日御书房的责问,也只是,他内心压抑的不舍。

心中突然酸涩难忍,他究竟一个人默默背负了多少?

这一次,该我勇敢一点了。

想到这,我破涕为笑,把信还给兰儿。转身离开,此时此刻,我突然好想见他。

雨还在下,已经不怎么大了,我便没有打伞,一路向勤政殿走去,到那刚通报完,林公公就带我进去。这时我才注意到,日理万机的皇上,其实从不曾叫我久等过。

林公公带我走到御书房门前就离开了。同样是看着这扇紧闭着的门,心情却和几天前大不相同。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推门进去。

皇上在桌前批着奏章,几天不见他似乎多了几分憔悴。我正要行礼,他却突然起身随手拿起一旁的披风向我走过来,边走边道:“下着雨出来也不知道打个伞?你是傻了吗?”说着把披风牢牢的裹在我身上,他语气虽凶,我心里却感到一阵暖意,笑着看着他。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态度不对,迅速抽离了手,有些不自在的道:“朕是怕你得了伤寒明天走不了,朕既说了让你五天后走便不能失信。”

这理由牵强的,我都快听不下去了。可为什么之前每次他流露出关心时我都信了那些牵强的解释呢?我一把拉住他要离开的手,不顾他诧异的眼神,开口道:“我不想走了,可以吗?”

我感觉到他的手颤了一下,可下一秒,他便抽开了手道:“不可以,朕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实现。”

我有些慌了,他不会真的要我走吧!看着他要走回去接着批奏折,我立马上前两步抱住他的胳膊,皇上扭过头,挑眉看着我,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我硬着头皮开口:“那天皇上说的时候就你我二人,没有别人知道,偶尔失信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皇上看着我,我第一次不再回避他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顷刻,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拉到怀里,在我耳边道:“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回抱他,轻轻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顿了顿,又说道:“我不走了,现在不走,以后也不走了,从今往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下,接着,他将我抱的更紧,回道:“好。”

窗外雨还在下着,空气微冷,屋内,他的怀抱,却很暖很暖。

就这么,我决定不走了。然而,我所指的不走只是不离开宫里而已。当晚我要回去,某个人竟然说什么都不让我离开勤政殿,说不抱着我睡不着。我问他那你之前一年多都怎么睡得。他回就是因为我不在,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想起这一年多我对他的心灵摧残,愧疚之感油然而生,一时心软留了下来。他也没做什么,只是一只手抱着我,另一手一下一下的顺着我的头发。我对他这种类似摸小狗的动作很不满意,但无奈力量悬殊,只能老老实实的被顺毛。没一会我就困了,迷迷糊糊间,听到他说:“皇后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但我现在不能动她。先委屈你了。以后我再想办法帮你报仇,好不好?”

我瞬间清醒,回道:“不好!皇后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朝堂安定,哪里有错要罚?再说,她根本没想害我。”

“哦?你怎么知道她没想害你?”皇上的语气似有几分怀疑。

我当然知道。那半个月我住在勤政殿偏殿,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很多事情。我以前刚入宫不久时,曾偶然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皇后膝下的二公主。当时皇后曾亲自赏过我不少东西,这也是我被花木司其他人刁难的原因之一。只不过隔了太久,我记性一向不好便给忘了。如今想来,皇后,是知道我水性不错的。其实,自我承宠以来皇后从未刁难过我。纵然这次她利用了我,却也没想过害我性命。

我给皇上仔细的叙述了一番,皇上了然,不再多言。可皇上没疑问,我却是有的,明天,我需得亲自去见一面皇后问个清楚。

次日,我回宫收拾了一番便前往皇后宫里。近日皇后称病谢绝来访,我以为她是在躲清闲,到了那儿才知她是真的染了风寒。人见不到了,我正要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翠峦却叫住我:“梅嫔娘娘,皇后娘娘知道您想问什么,特让奴婢过来传话。”

之前的宴会落水是皇后做的,刺客却实打实是月妃派来的。可是这两件事之前的因果,我却实在有些想不通。皇后知道我想问的是这个,让翠峦过来解释。听了翠峦的话后,我豁然开朗。皇后算准了我一旦落水,皇上定会亲自救我,月妃若看到这一幕以她的性格定会觉得我会分她的宠爱。在她争后位的关键时期,势必会影响到她,于是心生忌惮。落水之事虽指向月妃,可不管别人信不信,月妃自己知道她没有做过,便想借着落水之事的风波还没过去,对我下手。只要不被抓住实质性的把柄,等查出是谁害我落水,可以将此事一并推给那个人。到时不仅推脱的干干净净,同时先受到风言风语的污蔑,而后又证明自己的无辜,可以趁机在后宫笼络人心,并且皇上也会对她感到愧疚,可谓一举三得。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事从一开始就是陷阱。皇上和皇后一早就布置好等着她出手,她又怎么能不落下把柄。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不过就算她这次不上当,也斗不过皇后。皇后的心计之深这次我算是见识到了。而且她不只有谋略,更有胆量。谁能想到她竟然敢把皇上也算计了进去。皇后这样的女人,无疑让人生畏。

但是比起害怕,我更多的还是欣赏与敬佩。翠峦除了解释我的疑问之外,还带了一句别的话:“我们娘娘说了,梅嫔娘娘聪慧却不争,着实一副好性子。只是从前有些事一直看不清。如今看清楚了,便在宫里好好的过。娘娘其实一直都很喜欢梅嫔娘娘,等娘娘病好了,便请梅嫔娘娘到宫里喝茶。”

皇后虽富有心计,却格外通透,且手段有度,不坏了良心。如此妙人,若是身为男儿,在朝堂之上,恐怕大有一番作为。

其实更让我想不到的是,皇后竟然一早就知道皇上的心思,可她好像并不在乎,看来皇后虽为皇上的妻子,对皇上有敬,却不一定有爱。

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事。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勤政殿,走进殿里,皇上难得没有在御书房批奏折,正坐在案边看书,见我过来,便向我伸出手。

见到这一幕,刚才想的那些事便全被我抛在了一边。别人的事,没必要想太多。深宫之中,真心难能可贵。我能遇之,何其幸运。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这次,我再也不会放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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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取匿,撒花~

几天没更就是想攒攒一下更完,这次更了八千多字算是大更了吧。谢谢在此期间各位的支持~

整体的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女主全程不争不抢最后收获幸福。但这并不是我想表达的。换个角度想,女主之所以能在后宫平安不过是皇上一直护着她。可现实不是小说。历史上的皇上除了少数几个情种,其他的都不会如此费劲心思的护住一个女人。要知道,封建社会女性地位尤为低微。而如果没有人护着,一个意外承宠又不争不抢的小宫女,不是被人蓄谋害死,就是被苛待而死。其实原来想写的结局是BE,想让女主最后也不知道皇上为她做了些什么,离开了,从此天各一方。但想到残酷的现实,在小说里还是得一个圆满吧。

说完了一些感受,还要说一些和文章有关的事情。这篇文到这完结了。之后会接着写一个皇上视角的番外。番外不会很长,主要是从皇上的视角解释一些事情。有兴趣的可以继续看~不想看番外也没关系,现在的故事线到这基本完整,不会影响整体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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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视角番外

除夕夜宴那晚,我宠幸了花木司宫女白氏,并破格直接将她升为常在。一时间后宫非议。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那些个风言风语传到我的耳朵里,着实令人厌烦。挑了几个尤为嘴碎的妃嫔罚了去,这才安生下来。

她们只道梅常在狐媚惑主,说我不知被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了去,却不知,我早在几个月之前,便见过清雅了。

那段时间,为着征税的问题,前朝是整日都在吵,最过者便是左相萧崇山,我无论想做什么,他总是与我唱反调,偏他根基稳固,我一时动不得他,只能暂且由着他嚣张。在前朝萧崇山整日与我对着干,在后宫萧崇山的女儿萧吟月也不是个省心的。萧吟月整日往我这勤政殿跑,又是送汤送水,又是陪膳侍奉。温柔细心,不可谓不妥帖。只是她愈是这般我心里愈是厌烦。后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是真心的?不过为着名利地位。然而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毕竟她们于我也不过是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罢了。各取所需,没什么对错。可像萧吟月这般满心算计,面上偏装的温婉大方的女子,倒不如那些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好相与些。而她这般,我更抓不到她什么错处。如此一来,若不想见她,我便只能躲了去了。

堂堂一国之君,为躲一个嫔妃费劲心机,说出去也倒好笑。可我不过是寻一个清净罢了。

那日听了消息,说萧吟月正往勤政殿方向来,我便匆匆离开,向另一个方向去。为避着人,专挑比较偏僻的路走。林毅被我留在勤政殿应付萧吟月了,此时一个人在幽静小路上闲逛,不失为另一种自在。说来有时倒挺羡慕八弟的,我这皇位来的名正言顺,并未产生什么腥风血雨的争斗,因此我的几个兄弟彼此之间倒算的上有几分情谊,我并未刻意限制他们的权力,有几人更是在朝中掌管着重要事务。我这八弟却是不同,他与我一母同胞所生更是亲厚,我曾多次让他在朝任职他都找理由推脱了。整日游山玩水畅游于天地之间,整个一富贵闲人。而在他四处游玩的时候,我面前堆成山的奏折还在等着我批阅。每每这时,真想干脆禅位给他,让他也体会一下这成堆的工作量。然而,这只是想想罢了。若真让八弟当了皇上,以他这性子,祸害的可是天下苍生。

想到这,突然想起八弟上次带回了一些西域花草的种子,让花木司培育,也不知道长出来没,这里正巧离花木司不远,不如顺道去看看。

走到花木司附近,便听到争执声。我看去,只见几个宫女围着一个宫女推推搡搡。我一向不喜这种行为,不禁心生厌烦,却也不好直接上前,只等回头有机会告诉皇后,派人好好肃清一下宫纪。我在原地等着,不一会那伙人便散了,只余被欺负的那个小宫女。那小宫女看着年纪不大,此时被欺负了也不见哭闹,只是默默的整理凌乱衣角,拿出手帕擦了擦弄脏的地方。我仔细瞧了几眼,那手帕上绣的似是红梅,那宫女绣活很是出色,白色绢布上的红梅甚是鲜活。那宫女整理完身上后,拿起倒在一旁的扫把,清扫起来。待一切整理妥当方起身离去。我看着有些稀奇,小小年纪这般心性,委实不多见。

看了这半天热闹,时间已不早了,这西域花草只能等下次再看了。走回勤政殿的路上,我想着刚才那个小宫女,这不失稳妥的性子倒很适合在御前侍奉,只是刚刚没看清长相,也不知姓名,不然倒可以让林毅把她调到勤政殿来。

我事务繁忙,这件事转眼便被我抛至脑后。又过了几日,我批完奏折起身想出去走走,却见书案上摆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一问才知这正是八弟带回的西域花草。据说此花格外娇贵,培育起来尤为繁琐。正巧花木司有个宫女,之前在宫外恰巧见过这种花,知道培育方法,便种了出来。今日开花就送了一些到勤政殿来。种出这花的人必是一个细心稳妥之人,我脑子里不由想起了那日的小宫女。林毅正问我要不要赏赐那个宫女。我摇了摇头,起身,打算亲自去一趟花木司。

一个人走到了花木司,此时正是午间休息的时候,院子里并没有人。向里走去,是种植珍稀花木的花房,花房的门开着,我走进去,里面有一个宫女,正在给面前的花浇水。她面前的正是今天送来的那些西域花草。浇完水后,她坐到凳子上,拿起一旁地上竹篓里的绣帐,接着绣了起来,绣的正是红梅。竟真的是她。她坐在那绣着花,我在她背后默默看着,许久,她似是要起身,我忙转身离开,出去时不小心碰到了门,发出了声响。

“谁?”她听到了动静,出门查看,我隐在一旁,她并未看到我。待她回去后,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内心不由一阵好笑。这宫里哪里不是我的地方,怎的刚才那般心慌,像做了贼一般。我看向花房内,她此时不再绣花了,支着下巴,看着那些花花草草笑着发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我不由也笑了出来,也有些明白她为什么受欺负了。她刚刚出来的时候,我终是看清了她的样貌。这般样貌,不亚于以美貌著称的萧吟月了。只是萧吟月的长相更艳丽一些,她却较为柔美。过于出众的样貌难免招人嫉恨,再加上这不好生事,甚至是有些呆的性子,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成为众矢之的,也是避免不了的。

我回了勤政殿,心中还在想着这些事,叫了林毅来,让他去打听一下种植西域花草的宫女叫什么名字。我则心不在焉的坐在书案前,提起笔在纸上画着。不一会,林毅回来了,答道:“禀皇上,那名宫女名叫白清雅,今年刚入宫的,奴才去了之后正好瞧见了她,那模样倒是标致极了。也难怪皇上对她念念不忘,还亲自画了她的画像。“

画像?我看向书案,纸上画的正是白清雅。我竟不自觉的画了她的画像。心里不由一阵烦乱,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赶走了林毅,我忙将画像随意放在一旁,拿过奏折翻阅。又想着这么随便放着,被人看到了不妥,遂又拿起画像,想撕毁,可又莫名有些不舍,一时间手忙脚乱,画像竟不小心脱了手向前面飘去。我起身要去捡,却见一个红色的身影从门口进来,见我站在这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马上归为平静。向我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宫中可以着红色的女子,也就只有皇后了。皇后与我多年夫妻,我还是太子之时她便嫁入东宫,成了我的太子妃。对她我倒是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敬意,却并没有情意。皇后虽为女子,可在一些事上的手段魄力却不输于任何男子。然而我对她却也喜欢不起来。皇后一直恪守本分,是一位很好的皇后,可她却不是一个很好的妻子。她也是这宫里我唯一看不懂的人,我总觉得她心思太重,似是藏着些事。对我的态度,也是十分有礼,只是有时有礼过了头,总让我感觉她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臣子。不过这般相敬如宾,倒是比后宫里有些又要地位又要情意的女子省事的多。而且,皇后的哥哥右相徐子敬乃我一手扶持,在朝堂上对萧崇山代表的旧党形成有力牵制。徐子敬更是我当年做太子时的伴读,算是一同长大的情意,在我娶妻之前甚至有传言说我和徐子敬有断袖之情。结果不久后我就娶了徐子敬的妹妹徐子晴,算是狠狠打了一通那些个嘴碎之人的脸。

皇后此时来的可真是不巧。我让她平身,坐回书案前,只希望她不要注意到地上那副画,可一向心细的皇后终是注意到了,捡起那幅画看了一眼却并未说什么,放到书案上,向我说着上次肃清宫纪的事。说完后便告退了。我一个人看着案上那副画像发愣,一直到晚上。林毅进来传膳,我却突然起身,向外走去。林毅要跟上,被我拦下。我一个人走到花木司,却并未在花房看到白清雅。是了,这时候宫人也要去吃饭,这里自然不会有人。我又犯糊涂了。正要走时,却见她一手拿着个馒头,一手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整日里这么开心,也不知在乐些什么。她只是路过这里,并未停留就走了。我便也回了勤政殿。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大老远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看见了她,心里的烦躁便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心情。自出生起二十六年来一直处于高位,极少犯错的我,竟因为她犯了许多傻。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直接纳她入后宫,这对我来说很容易。可我却不愿勉强她。怕她再受欺负,我让林毅暗中在花木司打点。她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要轻松了许多,我去花木司的时候,见她的脸上每每都带着笑意,有时在修剪花草,有时在看书绣花,花木司修剪树木的活往常都是太监做的,可有一次我去时,当值太监临时被抽调去了别处,她一个女子竟自告奋勇要上树修剪,看得我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却不想她一个小宫女头一次上树也不见生疏,倒像是熟手。也是,她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从前在家中怕是不少爬树。

看的愈久,我愈发不敢接近她。她作为宫女五年后便可出宫,可若为妃,便一辈子困在这一方天地。以她的性子,应当是不愿的吧。我不知究竟该拿她怎么办。

很快几个月过去,到了除夕,除夕夜宴,皇族亲眷相聚一堂,一片欢声笑语。可我却心中烦恼,不由多喝了几杯。就在这时,皇后款款笑道:“今年花木司的人可谓是费心了,这宫宴的花卉摆置甚是别致呢。“

花木司……此时,她又在做什么呢?我开口对身旁的皇后道:“朕一个人出去走走,一会便回。“

“是。“皇后不多问,只笑着答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笑的别有深意,却也未多想,此时我心里想着的全是另一个人。

走到了不知来过多少次的花木司,花房此时正亮着灯。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门内,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块月白的缎子正绣着东西,绣着的依旧是红梅的花样。这些日子,我见她绣过许多不同的东西,可她绣的最多的却是红梅,变着花样绣,此次绣的,是白雪红梅。

“你似是很喜欢红梅。如今正值寒冬,这白雪红梅倒也应景。“酒意催化下,我并未像从前一样只是默默看着,我终是与她说了第一句话。

听到我的声音她连忙起身,似是有些慌乱。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自己,我突然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了,不由自主的向她靠近。

第二日醒来,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昨夜的冲动,可是看着怀中朝思暮想的人,内心又是说不出的满足。我终究是自私了。可她并没有抗拒我,也许她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的呢?

她成了我的梅常在,我终于得偿所愿,想把一切好的都给她,只要有时间就陪着她。她最喜欢宫外四方斋的糕点,我便让人从宫外给她买了来。她喜欢下厨,却又总是做不好,我便陪着她窝在小厨房一起研究,乐此不疲的吃着她做出来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她虽识字,却写的不好,我便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那段时间,无论何时想起总觉得心里温暖非常。

转眼半年过去了,这段时间她总是神色郁郁的不大舒服,说是因夏天闷热。我正盘算着要带她去行宫避暑,结果一日请平安脉,竟发现她有了一月的身孕!我欣喜若狂,下朝后便立马赶过来看她。当时她初承宠位份便是破格提升,为平非议我这半年并未晋她的位份。只是如今,我已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晋她为贵人,将她抱在怀里久久不能平静,却又反应过来怕抱的太紧压到她的肚子,连忙又放开了她。这时,我才看到了她的表情,她许久未言,我原以为她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一看却并非如此,她的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担忧与慎重。

“清雅,你为何,看着并不高兴?”我问道,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笑着道:“怎么会?这是皇上与臣妾的第一个孩子,臣妾自然是高兴的。”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勉强。面对这样的她,我内心不由慌乱,只是又将她抱在怀里,看不见她的异样情绪,也许就不会去想那么多了。

她的异样也只流露了那一瞬,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我压下内心那一丝的不安,想着那天大概只是她初为人母方才一时不适应吧。

我对她呵护备至,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却终是有所疏漏。萧吟月的一杯茶,我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我心中悔恨,恨不得立刻发落了萧吟月。可我没有办法。我不只是她的丈夫,更是一个国家的帝王。我身上担着的不止她一人,更是天下的黎民百姓。为保前朝安稳,我对萧吟月最大的处罚,也仅仅是降位而已。我晋她为梅嫔,可我知道,这补偿微不足道。我终是,对不住她了。

她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陪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内心一阵抽痛,却无可奈何。她醒后,我每每走到她宫门外,却没有勇气再向前迈出一步,怕看到她失望责备的眼神。

可这时是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又怎能一直避着她?我还是去找了她。她躺在床上,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些许,像往常一样对我微微笑着。我问她怪我吗,她却只是摇摇头。望着她平静的眼神,许多我曾经刻意忽略的细节顷刻间冒了出来。纵然我对她异常宠爱,可她似乎却从未向我求过什么。其实只要是她开口,我能给的我便一定会给她,但她从未开过口。平日里,妃嫔中常有人会去勤政殿请安,可她,除了我传她过来,从未主动来过。我来找她时,她微笑以对,我不来之时,她也不曾有过失落,不曾闹过脾气。每当我望着她时,她总是躲避我的目光。而此时,她却直视着我。可她此刻平静的眼神,对我却无疑是致命一击。她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知道萧家权势无法动摇,所以从不曾有过期待。她不曾抗拒我,只是因为我是皇上,她不能拒绝。她不怪我,只是因为,她心中从不曾有过我。

从前我最喜她这淡然通透的性子,如今却是恨极了。若她不是这般性子,又怎能在盛宠之下仍旧不曾有半分迷失?若她不是这般性子,又怎会对我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期待?原来,从始至终,入戏的,不过我一人罢了。

我在她的床边坐了许久,许久。直到林毅进来告诉我徐子敬觐见,我才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去。

待政事处理好,我一个人在御书房里又坐了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

“林毅。”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清换梅嫔宫中的人,好好挑选,一定要是可靠的人,小心不要被其他宫里插了眼线。还有上次你提过那个之前在四方斋当过学徒的宫女叫什么来着?”

“叫兰儿,那丫头还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皇上有何吩咐?”

“叫她来见朕。”

兰儿过来后,我交代了一番,便让她下去了。一旁的林毅却诧异的开口:“皇上您……”

“不必说了,朕心意已决。你以后记得每周去找一次兰儿拿消息。下去吧。”

林毅走后,我向后靠在座椅上,深深的叹了口气。原是我毁了她的自由人生,如今一切已回不去,我只能尽全力赔给她一方安宁。不再见她,或许才是她最想要的,才是我对她最好的守护。

快一年过去,这日林毅回来说,他去找兰儿时清雅正在爬树,看见了院墙外的林毅,可把他吓了一跳,索性并没有发现什么。我不由笑了,果真是个闲不住的。她既看见了林毅,那……

“梅嫔她,有没有问起朕?”

“……回皇上,梅嫔娘娘并没有提起您。”

意料之中的回答,心中却仍是控制不了的失落。

又过了几日,皇后举办秋菊宴,我虽免了清雅的一切的请安和宴会,皇后却还是找了由头让她前去。自从兰儿那拿到消息后我就一阵担忧,皇后她到底想做什么?原是不参加这种宴会的我,在皇后来请我时应了。却并未见皇后有意外的神色,反倒是从她眼中看到几分了然。我心中愈发不安,只能嘱托兰儿小心防备,一定要护好她。

秋菊宴当天,我早早的坐在了那里,和皇后聊着宫中最近的开支,却分心注意着湖心亭入口,许是路远,她来的有些晚,脸色有些苍白,若不是兰儿提前说过她会装病,此时我怕是又要担心了。她似乎发现了我在看她,看了我一眼,却在对视的一瞬间匆匆低下了头。一年未见,她仍是像从前一般从不正视我的目光。内心一阵酸涩,我收回目光,让她入座。皇后仍是在和我说着什么,只是此刻我心不在焉,一直在注视着清雅。今日知道她会来,我专门让人把她桌上的点心换成了她喜欢平日却吃不到的火腿酥。只是此刻看她虽吃着点心,面上却有些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她吃到第三块时,才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看了看手中的点心,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我也松了口气,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却见皇后不知何时已不再说话,只是淡笑的看着我。我不由皱眉,正想问她,却见附近一片骚乱,萧吟月的手串不知为何散了一地,场面一时间乱了,我心里一紧,忙望向清雅,正看着她被人趁乱推入水中,我呼吸一窒,见她在水中似是很艰难的呼救,来不及叫人,忙跳下去救人。

我游到她身边,她见跳下来的人是我,一时也忘了呼救,愣愣的问道:“皇上?怎么会是你?”见她语气平稳一点都不像呛了水的人,便知她定然会水,溺水只是装的。我一时间又气又笑,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她似是有些心虚的低了头。我心里又是一阵好笑,只得先配合着她把戏演下去。揽着她向小船游去,她竟伸手替我抹去脸上溅到的水,我心头微动,低头看向她,她却突然慌乱,不小心呛了口水,我无奈,将她揽的更紧些,以防她过于慌张一会连怎么游都忘了。

到了岸边许多妃嫔已围在了那,我连忙放开了她,可众妃嫔对她依旧是虎视眈眈,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她便晕了过去。若不是瞥见她的小动作,我怕是要再次失态了。帮她解了围派人送她回宫,虽知她没事,心里却仍是有些担忧。半夜一个人悄悄来了她的宫里,想进去看看她,又怕被她发现,正在犹豫时,却从背后听见了她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身影险些以为是在做梦,下意识问道:“你为何在此?”

她笑道:“这是臣妾的寝宫,臣妾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倒是皇上为何来此?”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她似是没听清,我也不再说,只叫她早些休息。走出几步,却想起白天在湖中她替我擦水的那一幕,不由回身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她的神情微变,却只有一瞬,微小到几乎捕捉不到,下一秒她便开口道:“没有。”

果然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我本来就不该再有什么期待。叹了口气,径直离去。

第二天我收到兰儿的消息,知道昨天是萧吟月身边的彩佩拦着兰儿,才使兰儿不能跟随清雅身边导致清雅被人暗算。虽然对这件事是不是萧吟月做的仍有怀疑,但萧吟月之后一定会有动静。以萧吟月的城府,那天定会发现我对清雅的特殊,一旦发现清雅仍具有威胁,她一定会像当年那样对清雅再次下手。而这,是绊倒萧家的一个契机。我在萧吟月的启祥宫附近加派了人手,时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同时写了封信,让林毅明日交给清雅。

次日,清雅收到了信悄悄搬来了勤政殿,我给她说了目前的情况,她便在勤政殿偏殿暂时住了下来。知道她就在附近,再去做布置就心安了不少。

隔天,她突然来找我,告诉我兰儿见到彩佩向皇后宫里的人汇报萧吟月的计划。萧吟月要做什么我倒是早就知道,只是我不知道彩佩竟是皇后的人,如此看来,清雅落水的事定是皇后一手策划,用来激萧吟月出手。好一个皇后!竟把我都算计了进去。我让清雅放宽心,随后命人加紧了布置。

事情很顺利,萧吟月落入了圈套,刺客被捕供出了她,萧吟月被定罪,前朝早就安排好的弹劾萧崇山的人顺势而发。随着萧崇山的倒台,令我烦心许久的旧党势力终于被大半肃清。这期间我忙于政事,虽离得近,却又是好几日没见到她,我之前便允许她随意出入御书房,可这几日她却从未来找过我。事情暂且了结,我到偏殿去见她,却不知说些什么,随口道她这次有功,可以问我要一个奖赏,她只说要考虑考虑。

第二日我正和徐子敬在御书房商议政事,林毅进来通传说是清雅来了。我连忙三言两语打发了徐子敬叫清雅进来。徐子敬见我这副急样无语的走了,清雅进来时正巧与徐子敬打了个照面,她竟看徐子敬看愣了。我相貌并不比徐子敬差,却从未见她看我看愣过。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问她道:“好看吗?”

她答道:“好看,果然不负盛名。”说完转头,似是才发现刚是我在说话,面上一惊,连忙接道:“不过还是皇上最好看。”

虽知道这只是恭维,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我努力板着脸问她:“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她回道:

“臣妾这次受了惊,希望可以前去鸣山别宫静养,望皇上批准。”

内心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去鸣山别宫静养?说到底,她不就是想永远的离开皇宫,离开我的身边吗?我许她一方自由还不够吗?她竟这般残忍,非要彻彻底底的离开我的视线?不,也许,她真的只是想去静养一段时间呢?我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开口问道:“去那里休养?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自然是养好了再回来。“

她淡淡的回答打碎了我心里的最后一丝念想,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责问道:“养好了?要是永远养不好了呢?朕看你去了就没打算回来!你就这么想躲开朕?“

她却不答,跪下,开口道:“臣妾唯有此心愿,求皇上成全。”

她低着头,跪在我面前,是我从未见过的强硬态度。她从前从不曾向我求过什么,如今开了口,却是要求我放她离开。

我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直接拒绝她,将她困在这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可是,想着她日后便只能在郁郁中度过,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永远都无法拒绝她,哪怕是她要走。我和她之间,从一开始,我便是输家。

“朕......答应你。五日后,朕会派人送你去鸣山。你走吧。“

看着她走出御书房的大门。我拿起桌面上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玉簪,簪头的梅花栩栩如生。这是我亲手刻的,原打算刚才送给她,现在,怕是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

我不由握紧了手,玉簪在手中断裂,断口划烂了手,鲜血顺着玉簪流到地上,手上的疼却不及我此刻心中疼痛的万分之一。

我就站在那,不知多久,林毅敲门进来:“皇上,梅嫔娘娘……皇上您的手!“

我将玉簪随意扔到桌上,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问道:“我没事,梅嫔怎么了。“

“梅,梅嫔娘娘刚刚搬离了勤政殿。“

“知道了。“

“皇上,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我没拦他,坐在桌前看着断裂的玉簪,许久,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清雅,我已做出我最大的让步,给予你最大的自由,只愿你得偿所愿。

这几日,我都窝在御书房批奏折,没怎么休息过,似乎只有让自己足够忙碌才能弥补心里的空当。今天外面下了雨,有些微凉,不知兰儿有没有提醒她添衣服?明日,她便要走了吧。不知道她此刻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不舍?呵,我又在乱想了,终于能离开这座牢笼,她应该很开心才对。

正想着,林毅进来了:“皇上,梅嫔娘娘求见。“

她这是来和我告别的吗?可我却不敢见她,我怕见了面,就不愿放她离开了。正要说不见,只听林毅接着道:“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梅嫔娘娘伞都没打淋着雨就过来了。 “

“快让她进来。“

片刻,我便见她走了进来,看到她鬓发微湿,立刻忘了故作漠然,扯过一旁的披风走向她道:“下着雨出来也不知道打个伞?你是傻了吗?“用披风严严实实的将她裹住,见她笑着看着我,才发现我此时的关心太不合时宜,连忙抽开了手道:”朕是怕你得了伤寒明天走不了,朕既说了让你五天后走便不能失信。”

下一秒,我便感觉手被拉住,我诧异的看向她,只见她开口道:“我不想走了,可以吗?“

清雅,你可知道,听你这么说我几乎就要反悔了。我强迫自己冷静,抽开手道:“不可以,朕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要实现。“

她似是慌了,一把抱住我的胳膊:“那天皇上说的时候就你我二人,没有别人知道,偶尔失信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我看向她,这次她不再回避我的视线 我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有些话不能随便乱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也抱住我,回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我不走了,现在不走,以后也不走了,从今往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这是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可怀里人的体温,却在清晰的告诉我这并不是梦。我笑了,抱紧她,轻轻答道:“好。”

何其幸运,她愿意留下。

何其幸运,她心中有我。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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