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海钩沉模范丈夫回家后发现妻子死在了家中

警

海

钩

沉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一个年年被评为新长征突击手、先进个人的共产党员，竟，竟成了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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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他记得当时怒不可遏地抡起水斗下的榔头向她砸过去，咬牙切齿地威胁她:“你再骂，再让你骂!”妻子声音一点点弱下去，他还不解恨，歇斯底里地一下扑上去，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直到和她一道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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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发现妻子已经没气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一个年年被评为新长征突击手、先进个人的共产党员，竟，竟成了杀人凶手？!”吴鹏弟下意识地换掉身上沾血的衣服，然而他知道血衣可以抛掉，妻子死在家里，他脱不掉干系.....

墙上的挂钟当当地奏响,他困兽犹斗，在房间里打转。蓦地，他的眼前一亮，伪造现场!伪造一个外人入侵的现场，不是一个金蝉脱壳的妙计吗?他七手八脚地撬开写字台抽屉和大衣橱门，把床上桌上都翻得一片狼藉。当一切都布置完毕,他骑上摩托车,把凶器和血衣抛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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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鹏弟想不到这场戏还真不好演，他所住的临汾小区，是上海市社会治安防范先进小区，这里群众的防范意识强，他编织的故事很快就在基层群众的摸排下露出了破绽。当临汾警署臧跃军署长严肃地揭穿他: “你说你妻子一早带着你借来的1000元现金出门的，为什么昨天早上没有一个人能证明看到你妻子出门？你妻子不是每天都习惯于去新村路口的小烟酒店买袋豆奶的吗?昨天为什么没去?”吴鹏弟无法自圆其说了，不过他仍把希望寄托在以假乱真的现场。然而他没有料到老资格的刑警队侦查员居然会问他一个最合乎常情的问题，而这又似乎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你老婆死在卫生间里面，你发现凶案后为什么不马上抢救，而是急于报警？”如果说出门的谎言还可以用其他三个怀疑对象来搪塞，见死不救的干系却是没人可为他承担的，吴鹏弟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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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吴鹏弟和他的妻子原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婚后更是相亲相爱。吴鹏弟在铁路上开车，妻子在医院做护士，三班制,经常要翻班。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吴鹏弟总是深夜十一点钟把妻子从热被窝里唤醒，端上烧好的夜宵，然后十一点二十分准时把她送到医院。妻子换上白大褂,十一点半准时接班。作为丈夫，吴鹏弟只有亲自把妻送到医院大门口，这心才安得下来;而妻子也总是感慨地说，人家的丈夫有的今天送一趟，下趟就不送了，还是她丈夫最靠得住。这样的丈夫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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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鹏弟做丈夫是尽责的，搭伙在父母家，儿子的接送都是他的活儿，里里外外的家务他都包了。在他看来，老婆、儿子、热腾腾的饭桌这就是他热望的家，就是他车轮滚滚奔走了一天终究要回归的温馨的家。

吴鹏弟又怎能想到，一场出国梦竟会毁了这个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家呢!

妻子是在别人的教唆下办旅游签证出国打工的，她出国时对吴鹏弟许过愿！

“你会开车，我到那边闯一闯，打开局面，以后你也可以过来开车挣钱!”妻子走时对他说，出去两三个月，到那里就可以赚二三万，在上海可是做一年也挣不到这个数。吴鹏弟想想也是，就让妻子走了。

妻子去了三个月就回来了，说是给儿子办出国留学。吴鹏弟想，儿子才读小学一年级，出去留什么学!当得知妻带儿子去国外读书是为她自己打工创造一个陪读的身份，否则她的旅游签证就无法延期时，他哑然了。

儿子去了不久，就流着眼泪给他写信。原来儿子到了国外，按当地规定必须倒退两年学两门主课，英文却是加速度。在国内学习功课很好的儿子，到了那边使劲赶也跟不上。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妻子把儿子丢在当地的妈咪家，她自己没日没夜地在咖啡馆打工，一个妈咪要管七个中国小孩。孩子调皮就要吃鞭子，吃了鞭子还要罚他从一楼跪着爬到七楼。妈咪不耐烦时，还常常赶着孩子们让他们自己去找妈妈去。儿子在信中哭诉说,他找不到妈妈，只好在冷饮店里呆坐到天亮。有一天， 妈妈半夜里陪酒回来，发现找不到妈妈只好蹲在酒店门口打瞌睡的儿子，终是于心不忍，给儿子买了份点心，看着他吃饱了肚子,又把他送回到妈咪家里去。儿子原指望找到妈妈就可以逃离妈咪的鞭子了，想不到妈妈还是把他送回来!绝望的儿子含着热泪呼唤:“爸爸，你如果还要我这个孩子，就赶快救我回来吧!”吴鹏弟读到这里，再也读不下去。他愤愤然给妻子打国际长途。让妻子把儿子送回上海，可打过去的电话总是忙音。有时一个男人凶巴巴的声音，说小姐还没回来!很不耐烦的口气。吴鹏弟想,大概是房东老板吧。可接二连三地电话打过去，总是找不到她，吴鹏弟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头。

就在吴鹏弟一次次电话催妻儿回国的时候，妻子意外地回来了!她是在地下室里陪客，被警方遣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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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吴鹏弟没有想到，妻子从国外回来就变得无法接受了。去单位上班她嫌赚不到钱，整天泡在邮票市场炒作。妻子变得喜欢打扮了,每天早上出门前都要化一个小时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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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品让吴鹏弟到淮海路买高档进口货。女人爱美，吴鹏弟无法阻拦,哪怕她满橱的时装，还总嚷着还少一件衣裳呢!妻子要添行头，他总是一如既往,奉陪到底的。最让吴鹏弟恼火的是妻在邮市搭识的那个与妻子年纪不差上下的外地人王老板。妻子说王老板出手大方,有派头，后来回家就越来越晚，以后干脆晚上就在饭店里吃了。吴鹏弟捧着饭碗眼巴巴地在父母家等她,从7点等到8点，菜饭都冷了，她连个电话都不来,作丈夫的，捧着饭碗就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他明知妻子心思已不在这个家里，想想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可他又不敢把实话对七十多岁的老父母说，怕伤了老人的心。他只能安慰老人说，她生意上忙，可能迟一点回来。可怜老母亲体谅媳妇辛苦劳神，还特意为她烧好了黑鱼汤、排骨汤，让吴鹏弟捞一把洗净的蔬菜带回去，晚上她回来时，烧在汤里给她补身子。可她酒醉饭饱深夜归来,根本就不想再吃了,吴鹏弟不敢把饭菜带回父母那里，只有硬着头皮倒掉!

妻子不回来，吴鹏弟是睡不着觉的，妻子高兴了,半夜里一二点钟会打个电话回来，让吴鹏弟去冷僻的新村路口接她回家。有时回来晚了,听丈夫唠叨，妻子会盛气凌人地指责他：“我又没叫你不睡觉! "吴鹏弟苦苦劝她，人不是铁打的,老这么没日没夜的,怎么撑得住?我们家虽不富裕，还不至于缺钱用吧!可妻子根本听不进劝说，照样在外面玩到半夜三更,甚至凌晨4点才回来。儿子开始恨母亲了。同学成绩考到班上前三名的，人家妈妈都会陪孩子出去玩一天 ,作为奖赏;可她作母亲的从来都不带儿子出去玩。吴鹏弟实在忍无可忍了，妻子老是这样折腾，这个家还像个家吗?上半夜家里电话铃声不断,都是找妻子的，吴鹏弟别想安安静静睡觉!可吴鹏弟拿起电话到处找妻子，半夜三更的，妻子明明就在她朋友那里，可她朋友竟然一口回绝他说没有来过。转而，她朋友还会不以为然地劝告昊鹏弟，干嘛这么不开通!好容易等到妻子进了门,吴鹏弟苦苦哀求她:“我第二天可是要出车的,老这样闹下去我怎么吃得消,晚上休息不好，开车要闯祸的! "可妻居然理直气壮地回答他:“谁吵你啦?我难道就没有自由权啦! "吴鹏弟实在忍不住，跟妻子吵了起来,可又怕给邻居听见，他毕竟是先进党员，他要面子，打落牙只能往肚里咽。儿子却忍不住了，学校里功课紧,他复习要有个安静的环境。于是求她做娘的早点回家，免得跟父亲吵起来，这一晚上的复习又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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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吴鹏弟狠一狠心,写下了离婚协议书，然而妻子看一看,笑一笑，说，待我晚上考虑一下，明天签字。到了第二天，妻又不以为然地说:“哎呀,都老夫老妻的，还离什么婚呀! "他知道，妻是不舍得儿子。吴鹏弟也曾指望跟妻修好感情，妻割动脉后伤了手，他就替她把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冰箱里;妻爱吃葡萄，他买回葡萄洗好浸好端到她手里。他一忍再忍，却无法挽回妻对他的感情。吴鹏弟失望之余,只有改变自己。如果说过去吴鹏弟省吃俭用,为了这个家，那么这时的吴鹏弟，先是和人合伙开一个电脑公司，把积蓄投入公司股份，给自己留了条后路。今天挣来的钱，就今天花掉，他再不考虑明天的生活。每天过的是一种似有若无的生活，吴鹏弟只想把儿子带带好，儿子读书很争气的，成绩一直很好，他想他得对得住儿子。

如果说，对金钱的欲望使这个家庭失去了往日的温馨，吴鹏弟没有想到，又是金钱，竟结束了她的生命，而他则沦为一个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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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昨天早上4点钟，他从电脑公司回家。这一天,他向电脑公司的朋友借了3000元钱，给妻子做邮市用。由于一夜没睡，感到很累，上床才睡了两个小时，妻就把他叫醒,向他借了多少钱?当他起身从包里拿出3000元钱交到妻的手上，妻低头数了一阵，顿时柳眉倒竖地叫住了他:“我叫你借的整数(即整万元)怎么到现在还没借到?”见吴鹏弟不吭声，妻子又提高了八度音，哇啦哇啦地嚷起来:“我可是跟你算利息的!”当吴鹏弟一再向她解释，一时还没有找到借主时,妻就大骂出口，又是骂他没用，又是怪他没派头。吴鹏弟一夜没睡，火气正大， 忍不住回了她几句，妻子竟随手就拎起水斗底下工具箱里的榔头朝着吴鹏弟扔了过去。吴鹏弟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右手肘被砸伤。妻子还不甘休听丈夫居然还在骂她，就发疯似地冲上去，撕坏了丈夫的衬衣胸袋，吴鹏弟强压住火把妻子推开，可妻子又狠狠地咬住他推她的手。顿时，吴鹏弟满腔的积怨被煽动起来，男人的自尊升腾着，他猛地一把将妻子推倒，随手拎起了地上的榔头，狠狠砸向哇啦哇啦怪叫的妻子....

吴鹏弟杀死妻子后， 开着摩托车抛掉了凶器和血衣，然后就茫然地往铁路道口奔去。他想，他在铁路上干了十几年了，要死就死在铁路上吧!到了铁路道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过路的火车,行人很多，他想自杀都没处下手，也许天意不让他死吧，吴鹏弟又开着摩托车兜了一个圈子,开到他的公司去。鬼使神差的，他嘱咐他的搭档要照顾好他的儿子。下意识里，他知道他的结局不会怎么妙。公司里投资的可是他十几年的积蓄啊!安排好后事,他蓦地想到单位里让他下午一点半出车，于是他在路口的排档吃了点面，就一如既往地赶往单位去。这一天,他是在深夜回家才敲开邻居家门报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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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上海闸北公安分局刑警队潘政委带领技术员勘查现场，问被盗多少物品,吴鹏弟讲不出，却发现死者身上的项链等首饰和拷机都没被拿走,谋财的可能性不大。

死者邻居只知道这家人家经常发生夫妻争吵，女的很时髦，外面交际广，查她生意上来往的关系，谋财的可能性排除。

最后疑点落在话语不多却不见悲伤的吴鹏弟身上。据了解,案发当日，死者的亲朋好友均没有出现过。王老板倒是打来过十余只拷机，但没有接到回电。侦破组分析，如果是吴鹏弟作案，正能够解释现场出现的矛盾现象，以及案发当日一整天都不见死者踪影的反常情况。侦查员蒋苏京、杜褚康、俞俊一合计:从夫妻关系入手，对吴鹏弟进行火力侦查!当问及夫妻感情时，吴鹏弟一口咬定:“一切正常。”侦查员蒋苏京坦然地说，咱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了,你妻子在外面这么搞，你们夫妻的感情还会正常么?连吴鹏弟的儿子也反映父母经常吵架，吴鹏弟却打肿脸充胖子地称夫妻关系蛮好。这不是反常么?侦破组很快从吴鹏弟的朋友处了解到吴鹏弟曾流露出要离婚，但据传其妻从国外带回来二十万，吴怕在经济分割上要吃亏,故不便强硬离婚。

当蒋苏京直言不讳地反问吴鹏弟，你当初得知妻子割动脉时，急得丢下工作赶往医院，为何现在见妻子躺在血泊中却无动于衷呢?一句话，说得吴鹏弟的脚忍不住抖索起来。蒋苏京和杜褚康交换一下眼色， 杜褚康不动声色地追问了一句:“吴鹏弟，你昨天到你公司里和你的搭档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吴鹏弟心头一惊，他确实无法回避他临行托孤之举，而这其中又意味着什么呢?他只能沉默以对。午饭送来了，吴鹏弟的哥哥还带来他的衣服。哥哥想不到,案发后弟弟不敢回家，晚上哥俩挤在一张床上，哥问过他:“这桩凶案到底跟你有关吗? "弟弟一口否认了,难道弟弟真与此案有关?

吴鹏弟眼巴巴地瞪着送来的饭菜,一点食欲也没有。他就歪着身子要求让他睡一会，蒋苏京明人不说暗话，快人快语地说，我看你根本睡不着,你还是坐下来跟我谈谈吧。蒋苏京递过烟去，一五一十地给吴鹏弟摊开了情况。第一，你一进门发现妻子倒在血泊里，按人之常情,不管死活总是先救人的，不会像你这样，丢下妻子先去打电话吧;第二，你要相信科学，作案的人总要在现场留下痕迹的;第三，夫妻矛盾总有的，你也不要否认....吴鹏弟听得一愣一愣的，冷不丁蒋苏京甩下一个激将法:老实说，这案子你说得圆就不是你做的;上面三点你说不圆就是你做的!要我说呀，人就是你杀的，无非你不讲罢了，就像在地上画圆一样，你不讲，我们最多再在原地绕两个圈子，最后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其实早讲晚讲总是要讲的。我不过多陪你几天罢了。若是这样，你在里面可就不是几天喽!

吴鹏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香烟,抽完了一支又向蒋苏京伸手。蒋苏京总是应有尽有，满足吴鹏弟的请求。几支烟抽完,吴鹏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沮丧地说:“人是我杀的，但我有一个请求，我想见你们局长，可以吗?”

摄影：王建军

徐达芳局长推门进来。吴鹏弟“扑通”一下跪在徐局长面前，抱住局长的腿痛哭流涕地呼唤:“局长，救救我，我一死，我的孩子，这个家就完了.....”

历时36小时，一起杀妻案水落石出。

END

原 载 | 《警探》1999年第2期

作 者 | 梅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