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著名导演罗启锐(香港著名导演罗启锐)

2005年，为纪念中国电影诞生一百周年，曾创作无数电影剧本的香港新浪潮代表导演兼编剧罗启锐首次执笔填词《给电影人的情书》，以电影人的口吻，真情剖白一生“以身外身，做银亮色梦”的赤子之心。

▲《给电影人的情书》MV 蔡琴演唱 罗启锐作词 李宗盛作曲

2022年7月2日，六十九岁的罗启锐因突发心脏疾病，不幸在送医途中过世。上月还现身支持日本导演是枝裕和新片《孩子转运站》香港首映的他，猝然结束了这一生无心的梦。

斯人已矣。

一部部电影，一个个梦中之梦，成为他留给观众永不褪色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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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邨仔”的电影梦

罗启锐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香港。

和半自传电影《岁月神偷》中的鞋匠罗记一样，他和家人生活在石硖尾后巷的鞋店里，虽然家境贫寒，但是这个小小的“屋邨仔”却总能从狭窄的阁仔间寻到不一样的趣味。

回味童年，罗启锐感慨在逼仄的空间里生活，穿裤子都要躺着穿才能不“顶头”，但那时的港人却不因物质上的匮乏而成日抱怨。

大至逢年过节街上张灯结彩、舞龙舞狮的热闹，小至吃饭时大家都可以自在地过到对面桌夹菜谈天的自在，那时幸福的渴望是那样容易得到满足，如今只能怀念。

1953年的圣诞夜，石硖尾意外发生大火。许多人的家园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但是大家并不气馁，又重新投入兴建新的家园。

当时，政府兴建安置灾民的屋邨里住着罗启锐的许多儿时玩伴，朋友们的乐观和坚韧无时不刻不影响和塑造着他对那群人和那个时代的印象。

艰难既是日常，做鞋匠的父亲便时常鼓励儿子——“仔，鞋字半边难啊，却也半边佳”。这句饱含街头智慧的妙语，罗启锐一直记在心间。

就在这一步难，一步佳的日子里，少年罗启锐考入位于九龙的名校“拔萃男书院”，而后凭优异课业成绩顺利升读香港大学。

至于缘何走上电影之路，他坦言是偶然的缘分。

小时候的他曾因失恋心情不好而翘课，想找到一个没人会看见又有故事听的地方消化情绪。于是他找到了电影院，并从此爱上电影。

虽然中学就立志当导演，但当时香港的大学还没有开设影视专业，罗启锐便进入和创作沾边的文学院就读英文系，为后来的编剧生涯打下扎实的文字功底。

大学毕业后，他依然没有放下心中的电影梦，但由于家中无力负担他出国留学的费用，罗启锐决定打工攒钱。

他做过银行职员，也拍过广告，一度搞得风生水起，终于攒够了钱远赴美国纽约大学电影学院进修。

在那里，他有幸遇到了后来的最佳事业拍档和人生伴侣张婉婷。

两人在香港电影圈有“雌雄大导”之称，他们自组班底，执导、监制和编剧了包括《秋天的童话》、《宋家王朝》、《岁月神偷》等在内的多部经典作品。

在张婉婷眼里，他们“不需要说话就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这样的默契成就了他们的爱情，也成就了这一部部佳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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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了卖座笑片的“男文青”

八十年代中半，从美国毕业回到香港发展的罗启锐赶上了香港娱乐产业起飞的时代。但那时刚入行的他还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文艺范”。

如其他新浪潮导演一样，想要混香港影圈，就得学会“自给自足”，拍不了卖座片就没有老板会“蚀本”去给你搞艺术。

于是刚入圈的罗启锐就从当时正流行的“中产喜剧”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早在七十年代，随着香港工业化的发展，获得工作机会而走出家庭的“工厂女工”和“女白领”逐渐实现了经济自主，女性整体的社会和家庭地位也随之提升。

面对维持传统“大男人”或重塑 “小男人”新身份的两难境地，以男性的性别焦虑为特征的中产喜剧在八十年代应运而生。

这些“小男人”电影试图在现代社会背景下探索男女之间颠倒错位的新型权力关系，其中代表作就有罗启锐参与编剧的《杀妻2人组》、《一屋两妻》、《一妻两夫》等片。

▲《杀妻二人组》电影海报

1986年的《杀妻2人组》见证了小男人阿B（钟镇涛）和阿发（周润发）的婚姻焦虑，两人家中都有一位令他们“头疼”的老婆。阿B老婆（梅艳芳）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婆”，总抱怨他既没正事又没出息。而阿发老婆（王祖贤）则是个风情万种的绝色美女，成日在外招摇，惹来一群男人围着她转。

两个受老婆气的窝囊小男人在醉酒后一拍而和，打算帮对方杀掉老婆，然而醉酒后稀里糊涂的他们却阴差阳错酿成一出出闹剧。

和大多数纯粹博人一笑的同类型片不同，罗启锐在创作剧本时准确抓取了香港社会女性主义觉醒的时代精神。

▲《杀妻二人组》电影截图

当梅艳芳和王祖贤饰演的两位女主角发现老公对自己有“杀心”并误会他们“变心”，两人驱车逃离各自伤心的家。

一路互帮互助的“女性情谊”倒是走在了《末路狂花》的前面。

▲《一屋两妻》电影海报

《一屋两妻》中，罗启锐继续开他那些无伤大雅的“性别玩笑”。

片中舞台剧演员阿信（陈友）在离婚后与情人百佳（梅艳芳）同居，没想到前妻惠康（夏文汐）因为创业失败，也不得不回来暂住。阿信在旧爱和新欢之间摇摆不定，结果却被两个女人一同抛弃......

百佳和惠康是香港两家大规模连锁超市的名字，在片中用来称呼两位女主角，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在嘲讽男权社会物化女性。

▲惠康超市&百佳超市LOGO

什么红玫瑰白玫瑰，白月光朱砂痣，都把女人说得就好像街边的两家超市，要使尽浑身解数招揽生意，但还是逃脱不了被市民被动选择的命运。

但是现代女性不再接受这种“被选择”，而是把“选择”把握在自己手中。

百佳和惠康没有遵循烂熟的套路，为了阿信斗个你死我活，反而是一同决定放弃这个男人，跳出无止境的“雌竞”困局。

▲《一妻两夫》凤凰卫视电影台11月22日播出

在其后的续集《一妻两夫》中，罗启锐又如法炮制，让陈友和钟镇涛为了大美女钟楚红争风吃醋，两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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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三部曲”追忆纽约岁月

除了中产喜剧中暗戳戳的叛逆，罗启锐也悄悄开启了和张婉婷搭档的黄金时代。

素有“移民三部曲”之称的《非法移民》《秋天的童话》《八两金》既是香港几代移民潮的缩影，也夹杂着雌雄大导的美国留学记忆。

▲《非法移民》电影海报

1985年的《非法移民》由邵氏公司出品，是张婉婷的导演处女作，也是她在纽约大学就读期间拍摄的毕业作品。

故事是导演在纽约音像店兼职打工时从租碟的朋友那里道听途说而来，又掺杂着她在曼哈顿华埠的种种所见所闻。

▲《非法移民》电影截图

来自中国的非法移民张君秋（荆永卓）为取得美国合法身份而假结婚，没想到却和假结婚对象——美籍华人李雪红（吴福星）发展出真感情。

在那个把“绿卡”视为逆天改命通行证的年代里，围绕一张ID能发生多少戏假情真的故事难以想象。

当时为了筹措拍摄资金，张婉婷在同于纽约大学短期进修的张庭坚介绍下结识了赴美采买摄影器材的邵氏公司董事方逸华，方表示可以为在纽约的华人学生出资拍电影，并在看完《非法移民》完稿剧本后决定出资15万美元赞助两位年轻人。

事实证明这两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确实没有令她失望。

《非法移民》入围第22届金马奖及第5届金像奖多项提名，也是公认的香港新浪潮代表作之一，令“张婉婷&罗启锐”组合一鸣惊人。

▲《秋天的童话》凤凰卫视电影台9月9日播出

紧接着的第二部《秋天的童话》亦取材于张婉婷八十年代初的纽约留学经历。

男主角“船头尺”周润发的原型是她的一个好友巢皮柠，片中妙趣横生的经典台词“女人真是茶煲（trouble）”和“I am not yellow cow”都是出自他口。

年轻女孩李琪（钟楚红）只身到纽约读书，并探望先她赴美的男友（陈百强）。但前来机场接她的，却是她在唐人街打工的远房亲戚船头尺（周润发）。不久，李琪发现童话破灭，男友移情别恋，心灰意冷的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因家中煤气泄漏而中毒，幸亏住楼下的船头尺及时搭救，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两人患难与共了一段时日。秋天，李琪决定去长岛工作。临别时船头尺将自己的二手车卖掉，买了一条表带想送给她配衬表芯，却发现她将表芯送了给自己......

这个欧·亨利式“麦琪的礼物”，将真挚爱意都藏于不言中。

▲《秋天的童话》电影截图

由于八十年代香港动作片和喜剧片双足鼎立，张婉婷在推销这部爱情文艺片时再次遭遇资金危机，不少电影投资商听到“童话”二字转头就走，只有德宝的岑建勳愿意投资开拍。

和之前邵氏的方逸华一样，岑建勳这次也押对了宝。

本片荣获第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最佳编剧、最佳摄影，以及第24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周润发）。2005年，获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将其票选入“最佳华语片一百部”。

▲《八两金》电影海报

和前两部的“离开”不同，第三部《八两金》是一个“归家”的故事。

本片由洪金宝和张艾嘉担纲主演，讲述一名移居美国的华裔移民在艰难取得绿卡后终于“衣锦还乡”，曾入围第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多项大奖。

▲《八两金》电影截图

此外，《八两金》由香港编导制作社出资，并与珠江电影制片厂合作拍摄，珠影厂派出最好制作班底全力合作，也让此片成为“中港合拍片”的早期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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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活人物串起恢弘历史

除了有亲身体会的海外留学和移民题材，罗启锐还大胆尝试不易叫好叫座的人物传记片。

其实罗启锐一直想拍摄自己的童年故事，他曾在九十年代出版散文集《岁月神偷》，记叙他的成长故事。

然而这些对他而言珍贵的小事，在投资方那里却被视为“一文不值”，谁会愿意看罗启锐的童年故事？

他想不到，便自问自答——那观众会想看谁的童年故事？

功夫巨星成龙、洪金宝的童年观众一定会好奇！于是便有了这部一战封神的导演处女作《七小福》。

▲《七小福》电影海报

顽童阿龙因出身贫穷，小小年纪就被母亲送进了京剧大师于占元（洪金宝）办的戏剧学院。自此，他和师兄弟们一起练功、念戏白、画脸谱，学徒日子艰苦清贫。

他们的师傅于占元忠直淳厚，在困难条件下苦心经营戏班，对徒弟严格要求又呵护备至，盼望他们能将中国戏剧传承下去。

孩子们慢慢长大，他们的技艺也与日俱增，开始一起到梨园登台献艺。

▲《七小福》电影截图

然而天不遂人愿，随着京剧市场没落，“七小福”被梨园解雇，学校又遭拆迁，众兄弟便一起到制片厂去做龙虎武师谋生，再含泪送于师父移居海外。

弟子们经过十多年的勤学苦练，终于各自开创出一番天地，成为香港影坛的代表人物。

其后，罗启锐从《宋家皇朝》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更加恢弘壮阔的历史图景。

▲《宋家皇朝》电影海报

为求“忠于历史”，罗启锐翻阅200多本相关书籍和史料后才迟迟动笔。

在政局腐败民不聊生的晚清末年，宋查理（姜文）凭借其在美国所获先进知识与孙中山（赵文瑄）合力，企图推翻满清。不久后，宋查理留学美国的三个女儿学成归国。

老大宋霭龄（杨紫琼）下嫁商人孔祥熙（牛振华），老二宋庆龄（张曼玉）不顾父亲反对追随了革命者孙中山，老三宋美龄（邬君梅）则在先是革命者后是叛国者的蒋介石（吴兴国）的狂烈追求下成为其妇。三个女的命运开始在动荡不安的政局中随着当时中国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的命运沉浮。

宋家姐妹的一生，无处不体现个人命运与时代洪流是如何相互牵动。

影片的点睛之笔莫过于结尾处，卧病在床的宋庆龄被问到——如果孙先生没有早逝，中国历史是否会改写？

她答，历史没有如果。

▲《宋家皇朝》电影截图

影片上映于1997年5月回归祖国之前的香港，即将摆脱漫长殖民地统治的城市，陷在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情绪之中。

面对种种未知，《宋家皇朝》像是一句来自历史的深沉答话——坦然接受一切的发生，不必焦灼并不存在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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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电影里回味“老香港”

1998年，《玻璃之城》带着些许暧昧不明的气氛开始了雌雄大导对怀旧电影的探索。

▲《玻璃之城》电影海报

该舍堂于1998年1月拆卸重建，令处在时代更替之间的两人感慨倍生。以“玻璃之城”命名，亦是意指城市中的很多事物有如玻璃一般的闪亮通透，但脆弱易碎，不过刹那光辉。

97年的除夕夜，英国伦敦市民都在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此时，一辆汽车失事撞毁了，车上的一对中年男女在人群欢呼声中逝去。警方调查发现，原来他们是一对偷情的爱侣。由于各有家室，家中亲人大怒，只派了他们的儿女去处理后事。两个年轻人都认为对方的父母破坏了自己的家庭，心怀怨恨。

但当他们翻查警方交给他们有关父母的资料的时候，却从照片、书信、日记中看到了他们父母当年美好的爱情......

▲《玻璃之城》电影截图

过去究竟如何，除当事者之外无人知晓，也因此难以还原。那些或美好或不堪的秘密，我们留不住，但如果愿意，我们可以选择记住。

这便是怀旧。

两人合作创作的最高峰毫无疑问还是2010年勇夺第60届柏林电影节“新生代单元”最佳影片水晶熊奖的怀旧催泪弹——《岁月神偷》。

▲《岁月神偷》电影海报

这是罗启锐的童年往事，更是生于五六十年代香港人的集体回忆。

六十年代的香港，风云变幻。港人一面要忍受港英政府的压制，一面又受到内地运动的波及，更要面对不时登陆的台风暴雨。罗家居住的永利街就处在这样一个风暴的旋涡中心。

鞋匠罗一家四口，在街尾以做鞋为生。罗先生（任达华）做得一手好鞋，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却仅能勉强养家糊口。罗太太（吴君如）为人辛辣直率，人称“侠盗罗嫂”，用满满的正能量撑起全家人。

▲《岁月神偷》电影截图

他们念中学的大儿子罗进一（李治廷）品学兼优，是运动会的冠军，背负着全家人希望，也是永利街的骄傲。

而小儿子罗进二（钟绍图），却在父母溺爱之下，出了名的顽皮整蛊。

▲《岁月神偷》电影截图

一家人艰难度日，也算其乐融融。

然而一场扫荡全城的飓风暴雨和一场大病，让这个普通家庭的平安幸福瞬间支离破碎......

罗启锐本人就是片中顽童罗进二的原型，他在创作时也把自己掏心掏肺地放进了角色里，剪片时常常哭得泣不成声，这时候张婉婷就会出现劝他——先别哭了，剪完再哭吧！

怀旧电影最具挑战性的莫过于置景还原时代，他们只有永利街，没有深水埗，但好在观众追求的是往日氛围感而非一条街的名号。

▲《岁月神偷》电影截图

难题解决了，却有人质疑角色的可信度，小孩子怎么会顽皮到去偷那么多东西，假的吧？

相较自己的顽皮，罗启锐的印象中的哥哥却是“又靓又叻”，作为整条街唯一会讲英文的高材生，他会在邻里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伸张正义，被很多女孩子喜欢，是身为弟弟的他“一辈子都比不上”的神一般的存在。

一场急病夺走了完美的哥哥，而顽皮的弟弟在见证生死无常后，也开始学乖，努力上进......

他偷不走岁月，却被岁月偷去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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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褪去后...

成名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香港新浪潮导演们如今先后迈入古稀之年，渐渐淡出影圈，而“新浪潮”听起来也愈发像一个只存在于教科书里触不可及的名词。

可浪潮褪去后，他们的电影依旧在这世上闪光，那是他们热烈地活过的痕迹。

2021年在香港电影资料馆举办的映后影谈活动上，回顾《岁月神偷》，罗启锐最为自豪的仍是开头的点题，“在幻变的生命里，时间才是最大的小偷”。

人这一生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在生命的尽头，灰飞烟灭。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此刻正在经历却又终将成为记忆的，每一秒钟。

凤凰卫视电影台

《秋天的童话》9月9日11:10

《一妻两夫》11月22日21:15

文｜Re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