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演绎(电影人潮汹涌的影评)

以《你好，疯子！》（2016）和《无名之辈》（2018）在电影界崭露头角后，2021年春节档，饶晓志导演联手刘德华、肖央、万茜等人推出第三部作品《人潮汹涌》，对自我风格进行又一次的探索。影片改编自日本电影《盗钥匙的方法》，在保留剧作人物交换的核心基础外，导演进行了本土化改编，植入了中国元素，在秉承其戏剧性构建原则下，以身份互换结构叙事讲述“杀手”和龙套演员之间的戏剧人生。作为一个舞台剧导演转型的电影导演，饶晓志格外注重影片的戏剧性，人物、情节以及情景设置中都进行戏剧化处理，大量运用悬念、笑料，突出戏剧效果，达到黑色幽默的叙事风格。

电影的戏剧性往往依据人物设置，将人物放入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陌生、有压力的环境中，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的斗争冲突便一触即发，戏剧效果应运而生。《人潮汹涌》采用了双男主镜像叙事，以身体互换为由，通过对比蒙太奇展现了周全和陈小萌两人的性格、生活状况、人生态度等，两人在彼此的人生中成长、蜕变、重生。身份镜像叙事以人物身体为中心，“借身体言说”和“言说身体”呈现当意识与身体产生陌生化甚至对立情感时，当个体意识被陌生的身体构建为全新的主体时，互换身份的两人如何自我重建的过程。

《人潮汹涌》以周全和陈小萌的身体作为叙事的行动元推动了整个故事的发展，身体、命运的交换，双方截然相反的性格，产生了戏剧性反差效果。一个是冷酷“杀手”，拥有豪华大房子的上流人周全，一个是落魄龙套，意欲自杀的底层人陈小萌，周全心思缜密、内敛低调、积极生活，陈小萌得过且过、邋遢虚荣、消极生活，两个人完全一正一反，平行线存在，毫无交集可言。但因澡堂意外，两人交换身份，在各自的人生中体验着戏剧化的生活，通过他者重新审视着自我，完成了自我成长。

首先周全和陈小萌的性格反差这一强烈的戏剧性反差构成了整部剧的基本矛盾与情节发展的动力，导演通过对比蒙太奇展现了两人的性格差异，陈小萌邋遢、悲观、浪费、虚荣、懦弱、懒惰，周全整洁、乐观、有序、善良、勇敢、勤奋，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生活环境的两人相遇必然带来戏剧冲突，身份揭露后两人当面指责对方的缺点。无论是陈小萌做客被周全收拾整洁的“家”还是在豪宅里与周全演习，每一次的对比都让陈小萌逐渐地认识了自身的不足，“三十多了，没有固定工作，交不起房租，当演员连群演也演不好，长了一张老脸，名字叫小萌，想死也是应该的”，在与周全相遇后，陈小萌也开始有了转变，周全被老板娘晖姐殴打时，逃出的陈小萌毅然决然选择返回，“好不容易有次当主演的机会，我得好好珍惜”。

除了人与人之间的冲突，还有来自于人物内心冲突，陈小萌互换身份后也有过内心挣扎，社会地位的提高，豪宅公寓，花不完的钞票，地位和金钱的欲望占据了他的内心，但恐惧也随之而来。第一次看到抽屉里的枪，惶恐、害怕、退缩，但20万尾款让他的欲望再次燃起。当得知老板娘晖姐要求杀曾九蓉时，他第一反应是拿钱跑路，但橱柜里满墙的钞票又一次迷失了他的双眼，开始了刺杀行动。在欲望和恐惧的内心冲突中，陈小萌一次次选择了欲望，却因为能力不足露出破绽，最后在周全的影响下，完成了重生，做回自己的主角。

人物的内心冲突推进了人物内心蜕变重生也推动了剧情发展。身份互换当然也就是人物身份职业的交换，交换双方必然会扮演对方职业，其同一角色在不同身份与处境中行为、语言也有着巨大反差。周全和陈小萌，一个凶手，一个演员，在互换人生后，两人都阴差阳错地扮演了两种角色，周全是一个“杀手”但是他却不曾杀人，而是扮演中间人角色，与被杀者演戏拿两份钱，互换身份后的他开启了真正的剧场演员生涯，认真学习演戏，努力提升演技获得认可。陈小萌懒惰、虚荣、堕落，大学期间本是主角却沦为群演，还是无人问津的群演，走投无路意欲自杀，但是身份调包后却再次开始演戏，冒充杀手与老板娘晖姐见面，在破旧剧场扮演变态杀人狂，一袭黑衣，口吐香烟，满脸鲜血，不紧不慢的言语威胁，一个疯狂与邪恶的杀手形象将陈小萌的演技发挥到了极致。两人在陌生环境中和镜像自我中，重新审视自我、重塑自我，身份的错置也戏剧化传达了影片的主旨“努力，奋斗”。

电影作为叙事性艺术，需要由人物的行动、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来形成一个完整过程的生活事件，因而都具有故事情节，并且以矛盾冲突为情节发展的主要线索，在紧张而激烈的矛盾冲突中，塑造出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亚里士多德和福斯特把情节看作具有因果联系的事件，高尔基把情节看作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总的来说情节的核心是事件和人物，情节可以是电影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通过不同的情节结构方式可以呈现出不同的艺术风格。戏剧性情节，指按照戏剧冲突律法则来结构的情节，它往往具有强烈的冲突和曲折的故事，大量运用巧合、悬念等艺术技巧，情节结构上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

《人潮汹涌》有着明显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并充分运用冲突、悬念结构故事。周全与陈小萌共同来到罗马仙池洗澡，因为一块陈小萌意外抛出的肥皂导致周全摔倒失忆，两人交换身份，这一戏剧性情节促使如此不同的两人有了交集，这块意外“肥皂”作为“起点”开启了两人互换人生的故事。送进医院的周全，因为正规流程身份需要核实，周全的假身份“陈小萌”即将戳破，但警察阴差阳错拿着周全的假名“陈小萌”，逮到来探病的“陈小萌”真人，并告知周全失忆的事情，陈小萌便顺水推舟地躲避了警察审查。周全的失忆让陈小萌正式夺取了周全的身份，影片进入发展阶段，两人各自进入对方生活，适应习惯。

陈小萌接手了周全的”杀手“身份，并对曾久蓉展开调查跟踪，周全整理房间、努力学习演戏并取得导演认同，与李想确定了关系。一切都看似平淡如水，柳暗花明，但一道闪电恢复了周全的记忆，对曾久蓉越陷越深的陈小萌不愿下手，影片迎来了身份揭露和与老板娘恶战的高潮部分。这部分情节设置极具戏剧性，周全与火锅店老板娘第一次见面场景采用戏中戏结构将冲突与悬念发挥到了极致。周全为了探听李想儿子李由“被绑”位置，假扮国际刑警来到火锅店并质问晖姐吴言真的死和曾九蓉跑路一事，换取筹码李由，一切都进展顺利，但龙套演员“麻警官”意外出现，将计就计地演戏后又戳穿其演戏身份，最后三人回归现实，自曝身份，周全被绑，导演设置了悬念“周全的身份是否会暴露”，以“麻警官”的两次出现将故事推进，曲折起伏，“麻警官”的出现本来就会暴露身份，但两人的配合让周全逃过一劫，眼看着马上获得成功，不料“麻警官”再次出现直接戳穿。

最后一幕剧场导演也同样设置悬念“周全，李想和陈小萌是否成功逃脱晖姐的魔爪”，剧情反复给予观众希望而又反转被捕，第一次李想扮演死去的曾九蓉，却因无血腥味被发觉；第二次周全劫持了跟班，看似成功脱身，却在上车一刻被绑了去；被晖姐浑身捅刀的周全本以为无力回天，不料刀却是弹簧所作，周全幸存了。跌宕起伏的剧情让故事充满了戏剧性，也吊足了观众的心。

在经验性的实际情况中，每一个动作都有许多先行条件，所以很难断定真正的开头究竟从哪一点起。不过就戏剧动作在本质上要设计一个具体的冲突来说，合适的起点就应该在导致冲突的那一个情境中。人物依托情境展开行动，寓情于景，情景结合。戏剧性情境是促使戏剧性冲突爆发、发展的契机，是使人物产生特有动作的条件。

作为一部改编的犯罪喜剧电影，《人潮汹涌》融入了本土化的空间展示，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同时也定位了犯罪和喜剧空间，为人物行动的展开提供场景和氛围。剧本的核心“身份互换”，上流社会里英姿飒爽的“杀手”和底层社会里落魄贫困的龙套身份互换后的生活场景本身就具有其独特的戏剧情境。影片将镜头对准了现代化魔都上海，地标性建筑频频出现，垃圾分类也常常被提及，增加了影片的地域特色。在机遇与挑战、诱惑与痛苦并存的大都市，有人奋斗十载，一朝圆梦，有人贫困潦倒，失去生活激情。周全是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陈小萌是郁郁不得志的龙套演员，两人生活环境、人生态度截然不同。澡堂意外互换身份后，尽管两人生活环境改变了，但人生态度却如以往一样，贫困失忆的周全努力生活，对生活充满期待和向往，而处于醉生梦死、浮华世界的陈小萌却始终不能摆脱内心的孤独、虚无。

“杀手”的设定，凶杀现场就不可避免，影片开头，频闪灯光、密闭电梯、空无一人的停车场、一人疾走、灯管爆破、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刀子猛烈捅入，“凶杀”现场完美呈现，红与黄的色调充满着暴力和血腥，犯罪气氛营造极致。影片结尾同样以暴力犯罪结束，昏黄灯光、废弃剧场，“凶手”与混混齐聚，一场棍棒暴力由此拉开序幕。影片通过车库、废弃剧场等密闭的空间、寂静黑夜、昏暗灯光、对立的人群渲染了压抑、恐慌的黑色犯罪空间。

犯罪与喜剧的类型结合，导演再一次丰富了自己的黑色幽默风格，《人潮汹涌》的喜剧性效果主要集中在火锅店老板娘晖姐及其跟班。老板娘晖姐首次出场就极富笑料，操着一口川渝音、豪情飒爽的老板娘，墨镜隐藏下恐惧和不安的陈小萌，面对老板娘的发问闭口不言，惹得老板娘疑问语言不通，老板娘与跟班之间的翻译，方言版的普通话，令人捧腹大笑。跟班尿裤子、废弃剧场一口川渝方言理清李想、周全和陈小萌三人复杂关系的场景等都为本片提供了大量的笑果，在犯罪上加上了一点幽默。

除了影片所构建的事件或是空间的戏剧情景，特定人物关系也是戏剧情境中最有活力的因素，给影片带来戏剧性。《人潮汹涌》就像一个“浓缩微型社会”，各种阶级，各种身份的人物汇聚，人物之间相互交织碰撞，来自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周全；中产阶级的媒体工作人员李想；底层社会跑龙套演员陈小萌以及“黑社会”的小混混和头目火锅店老板及其跟班，不同的社会地位、利益价值带来了对抗与冲突，为戏剧情境的展开带来了刺激的冲击。

编|肖洋

（该作品为2021年度“湘观影”“光影铸魂”“光影育人”影评征文比赛三等奖作品）